顾新书朝前挪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常青”的视线,说道:“我孤身一人,又瘸着腿,不便行礼。却不知道白泽大人有何贵干?”
咦?
以对方所站的方位,早已望见了白兔,为何顾夫子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
白兔望着顾新书的侧脸——夫子的脸上薄薄一层汗,黝黑的眼瞳在一点一点地扩大。
可他的声线却如此动听,就像是仙乐一般美妙。
连那白泽都像是被这声音所说服,真的瞧不见白兔的存在。
“我听说,你自上次脱逃之后,便一直在这武夷山中养伤,正好我也在找这山中的灵脉所在,便过来问问你。”
“我又何以得知?”顾新书反问。
白泽在空中嗅了嗅。
“就凭你身上这龙团雪的味道。”他缓缓道,“制作龙团雪的茶树只在灵脉附近生长,可镇定魂魄,驱除病痛。你伤得如此之重,若不是日日饮用龙团雪,恐怕早就死了吧。”
“就算喝过龙团雪,我也未必知道茶树的位置。”顾新书回答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那么好糊弄吗?”白泽冷笑,“龙团雪被制成之后,只能维持七日的雪白,之后就会逐渐变黑,所有的效用,也只有在这七日内才能有效。你不仅知道茶树的具体位置,还必须不断地回去采摘,否则你为何要隐居在这武夷山中?”
白兔听见顾新书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靠着顾新书的后背,能摸到夫子背上透过来的冷汗。
“你赢了。”顾新书疲惫地闭了眼,抬起一只手,指向一旁的山顶,“你望那边,是不是有整整一层的雪白茶叶,犹如新雪?”
白兔看了又看,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白泽顺着顾新书所指看去,面上却露出了喜悦,几乎是转眼间,便从原地消失了。
白兔肩上一沉,是顾新书倒了过来。
“快走。”
他在白兔耳边低沉地说:“我能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了他一世,他还会再来逼问我,你赶紧离开……”
白兔靠着他,只觉得他身体滚烫,一低头,便见顾新书胸口,原先被自己挖出玉珏的位置,正在渗出血迹。
“夫子!”他失声喊道。
明明是我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为何还要来救我?
白兔颤着手,想去检查他的伤,却被顾新书按住了手。
“没有用的。”他简短地说。
白兔完全不听,直接掀开了他的衣襟----然后愣在了当场。从他挖出玉珏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可顾新书的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甚至还在朝四周溃烂下去。白兔简直无法想象,这得有多疼。
“对了,龙团雪可以镇痛。”他站了起来。
顾新书的小屋中就有龙团雪,他知道在哪儿,他可以现在去取……
“我说了没有用的,阿兔。”顾夫子低声说。
他叫他的方式,还跟以前一样。
“你还在我身边时,龙团雪就用完了,我原想着再去采些,可……”
这话没有说完,顾新书便一头栽倒,失去了知觉。
白兔接住了他,心里像是破了个窟窿,汩汩地淌着血。他知道那个可字后面是什么——可你带人闯进了屋里,你亲手挖走了我赖以存活的玉珏。而在那之前,顾新书曾经慷慨地将龙团雪一盏又一盏地给了做噩梦的白兔,有时候甚至是双倍的剂量。
他自己魂魄不稳,龙团雪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的药,却这样浪费在了白兔的身上。
“夫子,夫子,对不起。”白兔终于哭起来,“要怎样才能救你呢?”
若能救你,我愿做任何事,哪怕粉身碎骨也……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地转着,直到一样东西浮现了出来。
顾新书的龙形玉珏。
若他能重新找回玉珏,夫子的伤是不是就能痊愈?
六
顾新书的玉珏,此刻正被苏二娘系在腰间。
她坐在火堆前面,伸了双莹白如玉的手,正在烤火。
这是山间的一处破庙,残缺不全的神像上蛛网丛生,苏二娘和她手底下的盗贼们围火而坐。火光之下,他们的影子拖向了四壁,随着火焰的抖动,那些影子也晃动起来,生出了鹿角和兽耳——原来是一伙貜如。
这类妖兽形如白尾的鹿,却有四只鹿角和一双人类外形的手。
这双手灵活无比,就是凭着它,他们才在尘世里做起了偷盗的勾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是苏二娘想要而又拿不到的。常青的生花妙笔,是她今生所尝到的首次挫败。
“若不是白兔那小子太没用,咱们现在早就在灵界快活了。”她越想越是生气,咬牙笑着,“哪里还用得着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