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他严肃地训斥,朝地上的女婴伸出了前掌。
猫毛寸寸消退,尖爪融化,只留下人类的手指。原本惯于猎杀的猛兽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胳膊,只为能做出一个温柔的拥抱。
喵爷还是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姓储,名备粮,小名是小粮。
带着小粮在山野间生活的这几年,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自在的日子。他教小粮辨认星座,寻找泉水,追捕猎物。一开始他体内那声音还总嚷嚷着要吃,后来也慢慢地闭嘴了。
有一回,小粮独自狩猎,却遭遇了一只老虎。
喵爷将她从虎爪下拽了回来,自个儿却教老虎撕得稀烂。后来他才晓得,小粮哀哭着,守了他半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喵爷,后来哭得累了,才蜷缩成一团,在他身边睡了。
那一次的复活耗费了他不少时光,伤口愈合的过程简直痛彻心扉,再加上耳边总有细细的哭声,没完没了,烦得他不得不睁开眼。
这一睁眼,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已经按住了睡着的小粮,满口利齿,就悬在小粮的头顶。
从死亡中再次苏醒,率先醒来的,却是他体内的那个声音。
和喵爷不同,那是只纯粹的野兽。
若他再迟一点睁眼呢?喵爷不敢想。
他严肃地跟小粮谈了谈。
“你看啊,喵爷的命多得很,甭管死上多少次,也还是会复活。但是呢,这个死相总归是难看得很,下次我要是再死了,你就离远点儿,千万别守着我。等我活过来,自然会去找你的。”
小粮两只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泡,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对于“死而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半点疑虑都没有地接受了下来,反正她一直坚信她家喵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如今多了点儿特异功能也不算啥。
看,咱家小粮多好。喵爷满心自豪。
要不是小粮生了这总流鼻血的怪病,一日比一日虚弱,他才舍不得将她还回去呢。不过,就算是他野性难驯,却也还是依稀记得,人类有些手段,是山野间的妖兽也不会的。
例如医药之术。
这几日他带着小粮,尽在无夏城附近的山林间兜圈子,是想跟小粮能再多玩一会儿。可谁知遭遇了劫匪,刺激得小粮又流了鼻血。这无疑给他敲了警钟,小粮的病情再也耽搁不得。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小粮的亲生父母了。
三
第二日,这一对儿半路遭遇的父女手牵着手进了无夏城。
之前喵爷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将那对猫耳贴回了黑发里,又将尾巴绕在了腰间藏好,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模样。他多年没进过人类的城市,非常地不适应:熙攘的人群中千百种味道混杂,刺激得他的猫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若是有牛车擦肩而过,能将他生生吓得炸了毛。
小粮却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骑在他的脖子上,朝路边卖风车的小摊伸着手:“会转的!圆圈圈!”
风车这种玩意儿,喵爷还是认得的。他过去跟摊主谈判,说是没带钱,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替代一下。
“用啥替代?”摊主瞪着眼睛。
他咳嗽两声,在兜里掏了半天,朝摊主摊开的手掌里放了一把新鲜的树叶子。
接着他俩毫无悬念地被打跑了。
小粮在他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连脸色似乎都红润了些。
喵爷看着,又觉得,自己来这城里一趟,忍受这么些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都是值得的。
小粮毕竟还是人类的孩子啊,只有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对她才是最好的。
凭借着当年的记忆,喵爷带着小粮找到了叶家那对夫妻的居所——是一处临湖而建的庄子,湖边生满水仙花。
喵爷前去敲门,只说是叶家夫人娘家来的亲戚,将那块雕有水仙花的翡翠让门房递了过去。
再等了一阵,便听得人声渐近,有女子激动地叫着:“在哪里?在哪里?快叫我看看!”
喵爷将小粮放了下来,让她站在地上,又在她肩上推了一把。
小粮不解地回头看他,接着就被一干人众给围住了,其中一人紧紧地抱住了她。那是名遍身绮罗的贵妇,满头的珠翠,却不晓得为何,两眉之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她一抱住小粮,便大哭起来,没头没尾地说着些“若是早知道再不能生,说什么也不能丢掉你”这样的话。
小粮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发上簪着的步摇十分有趣,上面有颗垂着流苏的明珠。她一抓那流苏,明珠便晃荡起来。
“我儿,你想要这个吗?给你,都给你。”
那贵妇一把摘下步摇来,塞进小粮手里,又抓着她的肩膀问:“我儿,这些年你都跟谁在一起?谁救了你?你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