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紫檀趁着天黑,瞒过守在门口的阿爹又一次偷偷溜了出来,眼下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只软趴趴的黑色幼犬,面色不善。
常青看了看朱成碧,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点头。
“可以。”他颇有些迟疑,“但如今的百家饭仍是不成,还缺一样……”
“一样什么?”宋紫檀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你之前问我要的东西是什么?那姑获鸟对我穷追不舍,害得小球被击散了魂魄,它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胸口不住起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有丝丝光泽在泄露出来,一时明亮,一时却又暗淡下去。
常青望了一阵,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仍是不成。”他最终说,“眼看时机未到,宋家姑娘,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令尊……”
“我爹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盘瓠国的事,他不是我亲爹,连小球也是只黑狗,我们全村都是黑狗村的事情!”
宋紫檀到了此刻,才开始慢慢反应过来。难怪全村的人,从老人到小孩,都那么喜欢她,总是想要送礼物给她,其最终的原因,是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人类小孩!
那种,对人类天生的喜爱,对人类小孩天生的照顾之情,对他们来说,是根植在血脉当中的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你了。你怀中这只,便该是小球吧?它眼下这个样子,你必定心急,但定魂碗不出,百家饭无法成功,你着急也没有用……”
“定魂碗?那是什么?”
常青被噎了一下:“你不是说你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谁让你之前套我话?”宋紫檀面有得色,“快说,定魂碗是何物?”
“啊,那是小僧多年来,梦寐以求之物。”忽然在头顶响起带笑的话语,忽远忽近,竟不知来源。
是那云游僧!
宋紫檀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叫常青往怀中一拽。他从袖中滑出笔来,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捂在自己怀里。她紧闭着眼,抱着小球,耳畔只听得风声大作,一时是野兽咆哮,振翅之声,一时又是群犬狂吠,树叶应声摩擦,犹如狂风暴雨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地歇了。
她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抱着她的那只袖子渐渐地湿了,力道却依然未减。
“好小子,倒是将她护得紧,只可惜,这次你护错了对象,我本来就不是冲她而来的。”
宋紫檀贴着常青的胸口,能听到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她挣扎着扭头,便见一只姑获鸟悬在头顶,利爪之间抓着的,却是朱成碧。
她那双金眼悬在半空,遥遥望着他们,接着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呵欠。
“定魂碗不能强行取出,否则必定会碎裂,只能等着这丫头心甘情愿地献出来——我且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天亮之前,用定魂碗来换这只饕餮。”
云游僧的声音渐渐远去,姑获鸟伸展翅膀,连同朱成碧一起,融入了黑暗当中。
常青将宋紫檀一松。他持笔的那只手微微下垂,蜿蜒的血迹沿着手腕一路滴落下来。宋紫檀想碰,却叫他微微偏转身体,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定魂碗为何还不出?”
宋紫檀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她有埋怨之意,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
“定魂碗不能出!”
他们周围一片狼藉,犹如被无数利刃刮过,只有那只煮着百家饭的鼎尚且完好。一只水牛般大小的黑犬踩着满地的碎片走了过来,拳头大小的黑眼望着她。
“小主人,你得答应我,不能出定魂碗。你曾被姑获伤及魂魄,那碗在你胸口,是稳定魂魄所用,若是取出,你不出一时三刻,必死无疑。”
黑犬朝她靠得更近了些,轻嗅着她的脸。
猛兽如此温柔,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嗅着朵蔷薇。
“紫檀,女儿……”她阿爹的声音在叹息,“你是宋家最后的血脉。离开这里,忘记我们,重新寻找你自己的生活。这样,至少吠日一村,不曾白死。”
宋紫檀的手臂上滚过了寒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黑犬闭上了眼睛。
无数晶莹的亮点从他黑色的皮毛底下飞了出来。
“阿爹——”
窗外,倒着更多的黑犬。几乎是每走一步,都有黑犬,倒在通往这里的路上。为了阻挡由白泽所召唤而来的姑获鸟群,不让它们接近宋紫檀,吠日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昏黄的萤火从他们体内散发出来,汇聚在一起,就像是无数坠落的星辰。
宋紫檀冲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望见它们消散的一刻。
七年前,无夏城中的古董商宋家,得了一只据说是从唐朝国师段清棠墓中流出来的玉碗。这碗虽说算是文物,却也没有到价值连城的地步,宋紫檀的父亲一开始并没有予以重视,直到天香楼的朱成碧破天荒地登门拜访,请他借此碗一用,她好制作百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