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做得不错,她短短几年已经远超前人十多年磨的功夫,只不过领导每次让她汇报的时候,都会在她的讲稿里加上“在前辈工作的基础上……”“在xx的指导和帮助下……”这个“xx”不太固定,有可能是任何人,这个她决定不了。
后来她的成果越来越多,就有很多人被“塞进”了她的团队。比如检察院院长的女儿卡丽,九流水平三流大学一流实验室经历,杜嘉塔看一眼她的简历都知道哪部分是钱堆出来的,哪部分是权堆出来的。以前杜嘉塔也被塞过人,但那时她还有些自主权,现在不一样了,没想到人拉人的力量这么强大,经费竟是这么容易被左右,唱反调竟是这么艰辛。
她最终妥协了。来一个卡丽,就会有下一个,还有很多尸位素餐的“大前辈”,除了打官腔就是指导人生——指导实验是做不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宴请,上上下下的演讲,没完没了的汇报,24小时不停的聚光灯。
平心而论,她那时候混得不错,她有很多钱,只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舒舒服服。但读书人,或者说她这样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就这点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书读多了人容易要脸,心比天高,看不上别人,错误地以为她“允许”别人进来,是她给的恩德。
某次同盟杂志访谈,提到新成果,问及团队副手某高龄男教授,年逾花甲深耕不辍,这给了你们研究什么启发,凸显了什么精神?
杜嘉塔那会儿大可以说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话,但她回想起那个大腹便便、烟酒过量、色眯眯小眼睛、极爱说教的废物,没忍住,回答道,人当走则走,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知道,她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多爽,差点没笑出来。
后面结果当然不怎么样。所幸她实在有用。
后来又有一次,被问到为什么她成果这么多,很出名,却在职称上没有晋升,没有入选科教百人。她想了想回答,因为这一行还是比较歧视女性。
她说的不一定完全正确,也不一定错,她说只是因为她这么想。除了说教、处分和排挤,其实没有真正伤及她的后果,反正她本来也就很难晋升。这导致她越发我行我素。她不参加讨厌的人的生日会和送别派对;打发资质平平的人去打扫卫生,包括“没用的卡丽”——她给卡丽起的绰号;在大会上对错误的方案翻白眼;不允许“老废物”在这一层吃东西,会当着前辈的面说“年纪大了这么能吃,这一层要不要多给你们装几个厕所?”
或许她拒绝不了不经允许地被塞进人,但进来以后就是她说了算。她要拿着高工资,看着这些有背景、有关系的特权分子,然后羞辱他们。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假如她身段更软一点,更左右逢源一些,她完全可以拿“入室指标”去换些好资源,比如晋升,比如权力,比如更多的钱。
但她忘记是从哪里开始感觉到受辱,产生了这种自暴自弃般的报复心,以一种对谁都没好处的方式排解郁结,或许像她这样志得意满的天才,不屑于同流合污,因为那意味着失败,而她痛恨失败。
不过,总会有报应。
对“米嘉”的实验已经到了关键节点。杜嘉塔已经证明,“米嘉”是人类,体内有百倍异于常人的红细胞,血液浓稠度的变化受气温和情绪的影响;他与“红血人”表现出极高的相似度,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时候报道很兴奋,“红血人”本就被视为“英雄一族”,很多超级变种人都是红血,这个或许就是多年前流落异处的红血人,这也就意味着,红血人可以像他一样,不借助传输工具到底其他时间线。
但杜嘉塔对此始终持怀疑态度,她认为这种血液浓稠度的变化累积最终会导致某些形体上的异变,在她的坚持下,实验继续,研究人员逐日提升电力,一点点调变试验场磁场密度等控制条件。
终于在某个普通的夜晚,“米嘉”彻底变异,他的身体无限伸展,内脏液化,背部有鳞片状护壳,腹部肌肉柔软,类似一条硬壳虫。
那天,杜嘉塔边看着屏幕边接水,滚烫的水漫到手指上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顷刻,房间里异动起来,实验员东奔西走,大声呼喊,那个来采访的团队对着屏幕一秒都不敢懈怠,直到保安接令走过来一巴掌拍翻摄像机。
这件事被压制了下去,不了了之,什么结论最后也没有得出。杜嘉塔猜也许是因为红血人的异变不能为人所知,毕竟红血多被视为英豪;也可能为了稳定,毕竟世上还有那么多红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