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总觉得安德烈这时应该发一场火,闹一场,或者哭一场。命运无缘无故将安德烈拨来拨去,中间参与过改造他人生的人大多其实都并不怎么在乎,因为人人都有更大的麻烦要处理,安德烈似乎没什么发言权,他从小被伏基罗来去往返折磨,除了忍很难有什么充分的选择,现在就连那个他爱恨交织的伏基罗也不过是个饱受折磨的丧子之父,安德烈要怪谁。忒休斯吗?可以,不过忒休斯不在乎,他自己的人生早就一团乱,亲友死尽,大仇难报,见了多年混乱宇宙,一不成名二不得志三是孤家寡人,除了喝酒别无所求。
所以艾森就会想,安德烈生自己的气吗。
安德烈从浴室出来,看见艾森靠在落地窗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洒出一片,城市顶塔的红灯闪烁时映亮他的侧脸,年轻人皱着眉头,看起来很苦恼。年轻人很漂亮,听了他的建议正在留长发,不过也只是刚刚越过肩膀。身量长,明明不轻却总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力气倒挺大,刁蛮又任性,偶尔不太讲理,很少有安静的时候,总是大发议论,很聪明,而且出乎意料地城府很深,总而言之是一艘远航的船……想想这孩子小时候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安德烈也会有点负罪感。
他正看着,艾森侧过头看他,蹭乱了脑后的头发,背着月光勾出或猫或豹一样的腰肩弧线。安德烈走过去,揽住人拉下吻,艾森气息错乱,脸颊泛红,问他不是说不做,变来变去。安德烈因为想你,很想你。这话让艾森脸更红了,然后搂起安德烈,安德烈顺势攀在艾森身上,腿脚缠过来,被带去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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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游子-2
清晨五点半,安德烈会在花园广场一层的咖啡店买一杯摩卡,然后坐在室内的卡座,五点四十五分,他会看见佩吉从昏暗的前厅穿过,上到24楼。
佩吉个子小小的,走路时有点弯腰,脚步迈得不大,透出点小心翼翼的意味,她通常来得很早,走得很晚,出现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大厦都在人影稀疏的时候,但也许高楼威严在,无人她也照旧小心。她只穿深蓝色或者浅褐色的衣服,并不区分上下装,只给人一种远远望去灰尘仆仆的一个长条影子,像是乐谱上平行移动的八音符,在人群中是个完全不起眼的存在。她头发有点发灰白色,但比起忒休斯那种潇洒的老感,她就只是显出沧桑。这和经济条件也分不开关系,她在高楼里当环卫工,忒休斯满宇宙赚钞票。
她的工装是暗绿色的宽T恤和一条黑裤子,一双黑色的平底鞋,胸口别着铭牌,她和同僚一样盘起头发,按工作要求要见人微笑问好,但不准搭话。这栋大楼里多的是西装革履的白领,走路时不是在谈业务就是在打电话,语速快,鞋跟敲得大厅荡着回音。通常人一多起来后,佩吉她们上下楼就要绕到后面的货物电梯。
佩吉不化妆,牙齿很白。她早上五点五十在门禁打卡,换上衣服,首先清理男女卫生间。24楼有男女各有两个卫生间,一共20个马桶,早上佩吉要全都刷一遍,然后把每个隔间的垃圾桶倒掉。尽管大家走出来时都香气宜人,衣冠楚楚,但这地方有人应酬就有人吐,有人吃辣就有人腹泻,有掉满地的头发还有堵住马桶的卫生棉条。然后要把洗手台擦一遍,地板拖一遍,换洗手液和擦手纸。这些要在六点半前结束。
然后佩吉要走遍24层,到每个人的工位上去清理每个人的垃圾桶,倒掉他们过夜的剩饭和外卖、脏毛巾和包装纸。24层共有89个工位。之后再用吸尘器扫一遍一整层。偶尔她清理着会有提早上班的人来到,她立刻皱起脸笑,向人问早上好,多数人不太回应,偶尔有几个会点点头。
七点半的时候她要再去打一轮卡,然后她要清理公共咖啡茶厅的垃圾,并收拾冰箱,清理公用微波炉,因为不久会有上班族来热早餐。
八点的时候她可以吃自己的早餐,她一般会去楼梯消防通道间坐在台阶上吃,一个热狗面包。偶尔有人为了锻炼走上楼,碰到她会跟她打个招呼,她收起餐纸挪出位置,等他们走过再放回台阶,继续吃。
一天中她有几个时段要重复上面的工作,但在午休的1点左右她有些自己的时间,她就去楼梯间看一些寻子的新闻和视频——这事她做了二十多年,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的习惯。以前手机没那么方便的时候,她用收音机和报纸,现在手机太方便,她就连喝水的空档也会习惯性地拿出来看,她在各个平台关注了成千上万的博主,四处看着谁又找到了孩子,谁又没找到。这些东西占据了她的全部碎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