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笑起来:“好像祈愿粮食丰收一样。”
“什么是丰收?我们不缺粮食。”杰西说着拉住他的手臂,“到了。”
安德烈抬头望,低月挂在荒原背后的天空,直直照着一颗巨大、粗壮、丑陋的树。
这树几十个人也未必能围它一圈。此外安德烈这才注意到这颗树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呛味,有点像硫磺。这棵树不好分辨是死是活,它灰色树干上的树皮似乎可以流动一般,变换着纹路,像很多张扭曲的人脸。树冠蓬勃低垂,厚重得像是要压倒树干,而枝上摇摇晃晃,从绿叶偶然散开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吊着的挂牌和铜钱串,在远远的、厚重的树深处悬挂。
安德烈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艾森说当时他为这地方创造繁衍的时候,可是用的技术手段,怎么会在若干年后成为一颗怪力乱神的树的原理?
“没太懂。”安德烈问道,“性别是各1/3的概率自然选择,怀胎是十月自然过程,什么预言能在还没发生时就说出来,如果指标不够怎么办,大家就疯狂做/爱?”
杰西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怀胎要十个月?”
“……你们几个月?”
“不一定的啊。”
“……”安德烈有点瞠目结舌,“但是基因上来讲……”
“什么是基因?”
安德烈顿了两秒:“说老实话,像我根本不上学,这种事也多多少少了解的。”他又问,“遗传、基因、自然选择、进化论、孟德尔?”
杰西困惑地看着他:“你讲话奇奇怪怪的。孟德尔,谁啊?”她又想了想,“Mendel...Monte...孟德斯鸠我倒是知道。”
安德烈大吃一惊:“你不知道进化论,但你知道思想启蒙?”
“对啊,怎么了。”
安德烈仔细想了想,冷静了下来。首先艾森是不会骗自己的,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这样算来,也就是说艾森用生物技术为这个濒临灭绝的人类世界创造了可持续的繁衍机制,三种性别。但由于人类DNA链内并没有完全清除X染色体的全部基因,随着演化,第一性征意义上的女性重新出现,只是她们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这个功能转而由Omega承担。艾森在为他们创造人类的同时,留下一些他认为值得传承的文化,就和他们当时给欧石南留下很多书一样,区别在于艾森是认真为这个世界挑选过的,比如孟德斯鸠。但出于某种目的——安德烈毫不费力地可以猜出——艾森当神有点上瘾,有点高兴,于是抹去了他如何实践操作人类遗传的部分,留下一个空白,这个空白得不到解释,久而久之被人们神化,而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为神。这棵树就是他在世界的代言人,就如同无数教堂代表上帝一样。
扭曲的世界观,连“人”都不了解,却要一步登天学“人的思想”。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但是这课树,怎么看都不像艾森的审美。”
杰西真觉得安德烈说的话她一句也不能理解:“谁是艾森?”
“厄瑞波斯的乳名,我们那边就叫他艾森。”
“噢,这样。”
此时风起,那浓重的呛味更加明显,安德烈看了一眼杰西,后者全无感觉。
在这浩瀚的荒原上,这棵树突兀地立着,极目不见任何山崖、建筑或植物,除了杂草、爬虫和蛇,如同被放逐一样,苟活在偏隅。
他们距树还有几十步的距离,那厚重的枝条在他们面前晃动,影影绰绰望不真切,总误以为有魑魅魍魉。
杰西只是皱着眉睥睨这棵树,感慨道:“神啊神……”
安德烈也看着这棵树,感叹道:“他妈的。”
***
洛斯跟在艾森身后走,手插在口袋里吹口哨,一路走向住所,他还凑上去问:“有没有我住的地方?”
艾森停下来,问他:“你们是不是很擅长找厄瑞波斯?”
洛斯打了个响指,伸手指着他:“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就像你擅长找我们一样,我们也擅长找你们。躲猫猫玩过吧,谁先找到谁先杀。”
“我来这里找一个‘假性厄瑞波斯’。”艾森告诉他,“我最多只能发现他在这里,还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有我设置的‘报告系统’,任何非这条时间线上的生物进入我都会受到消息。这么多年我在几乎所有的时间线都设置了‘报告系统’,为的就是发现这些能在不同时间线中的‘假性厄瑞波斯’,而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我要找的。”
洛斯问他:“他有什么特质,需要我帮忙吗?”
艾森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我再想想吧。”
洛斯便没有追问,又跟着他继续走了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