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朝他身上泼了一桶羊血,浇得他浑身血淋淋,那些人按住他不准动,他轻微的挣扎在血摊里打滑。
围着他的人中,最外层的人开始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大腹便便、老而松弛的男人走上前接替按着安德烈的人,接着是向内一层,接着是再向内一层,直至围着他的人此时此刻都赤/裸/裸。
安德烈这时开始逐渐回神,他觉得这些人并不是想简简单单地杀了他。这些人非常安静,非常有组织,似乎对于要做什么有清晰的步骤。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如同一只植物死去,对他来说,算是寿终正寝,他再无活着的动力,疲乏催他死,他甘之如饴。
但现在,在这样的时刻,被安德烈放逐的意志居然在重新回笼。
有人按住他的头,用坚硬的牛皮带将他的头固定在石板上。他们围住他,人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从第一个人开始。第一个人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似乎选定了他的脚背,在他的脚背上割出一道伤口,安德烈哀叫一声,颤巍巍弓起身子看自己血流如注的脚;第二个人同样绕着他走了一圈,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第三个人没有绕着他走,仿佛早就选定一般,掀起他的手臂,在他腋下划出一道伤口,安德烈甚至来不及为一处痛叫喊,下一处便可能发生在身体各处,他有种逃无可逃的错觉。理智回来得不是时候,从四面八方往他脑海里钻,疼痛越发铭心刻骨,处境也越来越被意识到。
他在血泊里划动四肢,转动着劲瘦的腰,试图躲避不知何处而来的下一刀,但效果寥寥。他如同案板上的鱼,身下的血深红,身上流出的鲜艳疼痛。
等他们最后一个人停下了刀锋,安德烈在石板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的身前身后,处处都是刀口,可他的头还牢牢地固定在石板上,仰视这穹顶。
这伤口,接着便被撒上圣水,一个男人围着他走,手里捻出水,念着悼词,弹弹手指洒在他身上。不知道圣水里有什么,碰到伤口后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他挥动着手臂,打伤了附近的谁,接着手脚便同样被绑在石板上。另一个男人举着红色的蜡烛,仔仔细细地用灼化的蜡油封住他的伤口和他的嘴巴。
安德烈在挣扎中崩开了血口,两个男人便走回来重新做一次。
他们在遵循某种仪式,每一个步骤都要完美。可是这些步骤之后呢?仪式的终点是什么?
等安德烈已经无力挣扎,男人们重新围住了他。一个男人拿着托盘,托盘里放在各式各样的舞会面具,男人经过所有人,所有人挑一个面具,戴在脸上。
安德烈预感,仪式将要进行到终点。
他预感地没错。男人们围住他,各自的手伸下。
他们集体望向安德烈,沉默地注视他,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中,安德烈可以听见自己破碎的心跳,石板上的血滴落在地面的嘀嗒声,以及围绕着他的男人们浓重的呼吸。
每一秒似乎都很漫长,安德烈认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没有向周围看,只是死气沉沉地盯着穹顶。
他应该有很多疑问,比如这些人是谁,这是什么仪式,为什么选择安德烈,以及安德烈会不会死。
但这些都他没在想,他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跑不出的迷宫里狂奔,以为逃得了鬼缠身,结果招惹了更多的恶人。现在他该怎么做,顺从地张开腿,求一点点怜悯,躲避痛苦,闭上眼睛交给“另一个自己”?
只可惜从来就没有另一个自己,安德烈已经尽力了,他自十四岁起就被绑在这样的石板上,随时随地任鬼蹂/躏,除了躲在“另一个自己”身后,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可现在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自己了,艾森,无忧无虑、唯我独尊的艾森撕碎了他的伪装,一切水落石出,再盖也已经盖不住了。
他的疲惫全部来自于此。
所幸生活不会再继续,他也不必强打精神。
之后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举起他的脚腕,剩余的男人们排成一队。
安德烈眼神涣散地盯着穹顶,这个仪式过后,最后什么东西占据他自己,彻底驱散他的意识,将安德烈解放掉。
男人们确实在遵循仪式,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只是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似乎也并不享受这个过程,或许有人对着血坛上迷惘献祭的安德烈有感觉,但很多人其实并没有,他们排在后面,靠吃药丸,才匆匆上前来,草草了事。在某个男人的手碰到他的时候,安德烈诧异地发现,那双手冰凉且颤抖。
他转动眼睛,和那人的双眼对上了眼神,那愁苦犹豫的眼神。只一瞬,那人又转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