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基罗拍拍他的手:“算了安德烈,已经过去了。”
安德烈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我觉得他当时是想和我谈谈,我应该放下那东西的……我搞不明白,操,我有点懵了,我当时有点懵了,操……”
“过去的就过去了,”伏基罗很平静地说,“他死了,不用再想了。”
安德烈抬起头,在后视镜里猛然对上了后座端坐的男人尸体,那张轰开的脸如漩涡,中间有个凹陷的洞,正在滴血。
安德烈倒抽一口冷气,甩头看去,后座上空空如也。
伏基罗拍了拍他:“怎么了?”
安德烈缓缓地转回头:“……没事。”
男人确实是他们这边的人,后来一个中尉还在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后方已经被炸平了,没必要去再派一支小队过去了,伏基罗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中尉问安德烈有没有见过他,男人当时是被派去后方疏散的,安德烈看了眼伏基罗,说没有。男人的家里人来领了抚恤金,在走廊里跟安德烈擦肩而过,安德烈听见他们在说,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加入军团了。
安德烈走了几步,停下来,慢慢地转动眼睛向左看,在玻璃门上看见在他和男人家人中间那段距离的路上,那个高个子的轰脸男人立在那里,他转头去看,却没看到,只有男人的家人朝楼下走去,安德烈再去看玻璃门,倒映出的烂脸的男人从背后倏地向他扑过来。
他猛地一闭眼,又小心地睁开,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鬼缠上他了。
他越发地没有精神,那玩意儿会随时随地出现,有时候半夜安德烈正在睡觉,会隐约觉得冷,他睁开眼,往下看,有什么东西把他的被子慢慢地往下拽。他赶紧起身,又被手抓住了手腕,他用力去踹,但只能踹到一团空气,他碰不到,自然也没有办法。一开始那东西还是频繁地出现,不久就是触碰,安德烈身上会出现一些抓痕和淤青,但好得都非常快。
它偶尔发起恨来,安德烈会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的脖子被狠狠地转过去,几乎转过了九十度,那会儿安德烈以为自己要死了,这种不能呼吸的痛苦状态持续了很久,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才逐渐散去。
安德烈才终于能从好像被封印住的床上手脚并用地爬下来,趴在马桶边一阵呕吐,等他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没什么精神的脸,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红痕到中午就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
伏基罗把安德烈安排在后方,给他搞来一些很苦的汤,跟他说这能安神,安德烈将信将疑地喝掉,也没起到什么效果,不过他既然状态差到伏基罗都看得出来,那一定是很明显地憔悴了。
偶尔伏基罗会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和他谈心,问他是不是杀人心里压力太大,不要那么大,人反正都会死。这时安德烈看着伏基罗背后狰狞的烂脸,喉咙一阵刺痛,干咽着僵硬,回不出话,害怕倒不是因为恐惧,但是这么个东西总是突然出来,确实也挺糟心的,而且还很恶心。伏基罗就挠挠头,自言自语说当年自己也没这样啊,然后拍拍安德烈的背,跟他说算了,过几年就好了。
渐渐地,安德烈摸索出了和鬼相处基本逻辑。
首先,鬼不是一直都在,虽然缠在安德烈身上,但不是时时都显出形,很多时候安德烈也看不到它,只能感觉到它在自己身边,像隐隐约约像道线牵在他身上,但偶尔一出现,必定吓他一跳;其次,它碰不到除了安德烈的一切东西,不能对任何实体产生影响,一切都仅限于作用在安德烈身上;另外,它没有意识,彻彻底底的灵,没有任何思维存在,无法沟通,它的存在是就是为了做一件事:伤害安德烈。
这种伤害的内容很丰富,但多半是肉/体的,因为安德烈躲不掉,还以发生在夜里居多。比如简单的殴打,安德烈的皮肤上会有挨一拳的凹陷,与此同时安德烈真真切切地被揍了一拳,事后也会留下淤青,但好得非常快,几个小时就能完好如初,偶尔它也会牵扯着安德烈向墙上撞,被拉到阳台边要往下跳,只要安德烈清醒,它就无法牵动安德烈。
但还是太令人疲倦了。
于是安德烈就待在了后方,他不想上前线,以免招来什么怨灵。他去找街边的巫师算过命,那人说他魂魄太轻,容易招鬼,安德烈问他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他说没有,叫安德烈多做好事,心里不要有挂牵,安德烈白眼一翻说这可有点晚了。
安德烈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了,就这么被鬼缠着过,时不时挨挨揍,担心小命呜呼,折磨得他很憔悴。所幸他只在后方,就这么凑活过算了,大不了他以后多做好事,实在不行去学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