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稷哦了一声,因为宋太医常来芙华宫,又听阿娘这般说,没再追问,反而终于记起一桩最重要的事,刚才连刑恩公公都没法回答他,仰头望着父皇问道:“阿耶,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和阿娘分开了?”
“当然。”狗皇帝颔首保证,他既然已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反复,除非有那么一天,朱颜会动手伤害儿子,可他心里清楚,就像朱颜自己说的那样,她不是邓庶人卫庶人。
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眼下朱颜因为香草那个宫婢的死,伤心得情绪不稳,他更不能让儿子离开她。
因为脖子上的掐伤,朱颜没敢在大庭广众下见宋太医,只带了曲姑单独去了正殿旁边的一间厢房,也没让宋太医看脖子,只请了脉,然后曲姑问宋太医要一瓶化淤的膏药。
“你哪儿撞伤了?”宋太医抬头上下打量朱颜。
“不是娘娘,是我。”曲姑含笑道,上前半步挡住了朱颜。
宋太医满脸狐疑,见她们主仆俩一副讳疾忌医的样子,于是提醒道:“娘娘该知道,微臣等会儿还要向皇上回禀。”
“正好,你要是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他。”朱颜沉声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就不信,狗皇帝问得出口。
宋太医听出语气很冲,心里暗叹眼前这位朱美人恩宠之隆,只能当没听到似的说道:“化淤的药,微臣没带,回去后让医女送来。”
“多谢了。”
朱颜道了谢,请宋太医离开后,才解开脖子上绕了四圈的披帛,雪白细长的脖子,中间极其突兀地出现一道明显的掐痕,大半圈血瘀凝结,已呈现出紫红色,边缘散开着一圈乌青。
曲姑觉得触目惊心,她心里有怀疑,但直到此刻,也不敢多问半句之前在勤政堂内发生的事,只开口说道:“娘娘脖子上的伤痕太深,还有点淤肿,奴婢先用凉水浸湿巾帕,给娘娘敷一敷,等药膏送来了,奴婢再给娘娘抹药,这样会好得快些。”
因朱颜身体一向畏寒,她不敢用冰水。
“好。”朱颜没有反对,疼痛在其次,她也希望早点好起来,不然,她都不敢再抱儿子。
药膏很快送了过来。
朱颜脖子经过冷敷后,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因先前在暴室狱引了一场火,发了一回疯,她人在火圈里淌过几遭,蹭了满身脏灰,偏就是这副邋遢模样,狗皇帝竟没嫌弃。
要不是脖子上的掐痕犹在,她都差点要信了,狗皇帝是真的对她情深似海。
朱颜自己先受不了,梳洗了一番后才让曲姑给她上药。
听得香茹来报,杨新来了,在大门口跪着。
“娘娘,杨新的胆子应该没那么大。”曲姑出声提醒朱颜。
朱颜抬头看了眼曲姑,听明白她话里的警告,如果真的是杨新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狗皇帝下的令。
朱颜放下手中的玉钗,又拔了头上已插好的莲花步摇,以及两支白珠金钿,顶着一头素发起身。
她不能让香草枉死。
狗皇帝说要给她一个交待,她就去看看,他要怎么交待?
到了正殿,殿内只有狗皇帝一人,宫女内侍都候在殿外,朱颜也没让曲姑跟进去,独自进殿走到狗皇帝下首位置坐下,问道:“阿稷呢?”
“朕让刑恩带他去乾元殿,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搬回来。”狗皇帝连忙回道,朱颜能主动先开口和他说话,倒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赶忙把手边的宣纸递到朱颜面前,“这是重华宫那个罪婢芝玉的供词。”
朱颜立即接过,她之前去暴室狱就想查看这个,只是当时见到香草死状以及香草身上遍体鳞伤,大悲大恸之下,忘记了索要。
“香草不无辜,罪婢芝玉的供词中,香草在中间传话,收了一匣子南珠的好处,东西在她房间里找到的,成了实证。”
“不可能,”
朱颜急忙否认道,气得立即把手上那张宣纸捏成团,“别说一匣子南珠,就是十匣子南珠,她也不可能收,我芙华宫的库房她能随意出入,随意取用,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差这一匣子南珠?”
“这些年,你和皇后赏给芙华宫的东西,库房都堆满了五间,陛下心里应该有数。”朱颜又道,哪怕她再不愿,但到底得了许多东西,况且,珍珠玛瑙珊瑚,香草什么样的奇珍没见过,会这么眼皮子浅。
“那匣子南珠,是杨新带人在她房间里搜到的。”狗皇帝强调道。
“指不定是他带进去,栽脏陷害。”
“杨新要敢在朕眼皮底下干这事,朕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要是你授意的呢?”
“胡说。”狗皇帝反驳道,对上朱颜清凌凌的目光,竟是真疑心他,觉得荒唐,又给气笑了,“阿颜,朕是天子,一言可断人生死,朕如果要取她性命,不需要找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