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四年三月,皇太子大婚。
次月,南阳王等诸王离京就藩国,其中,秦昭仪提前封孝昌王太后,徐修媛提前封湘东王太后,随儿子一道前往藩国。
旧宫,玉华宫中。
皇五子济宁王与生母王德妃作辞。
只听济宁王苦口劝道:“……有秦娘娘和徐娘娘的例子在,儿子去求一求太子哥哥,请他帮忙在父皇面前说项,让阿娘提前跟儿子去封国,您怎么就不愿了?难道您以往说想儿子都是假的不成。”
“胡说。”
王德瞪了儿子一眼,“你父皇还在,我哪能跟你去,我要留下来服侍你父皇。”
“父皇几乎不来旧宫,您连父皇的面都难见,您留在这里服侍谁?再说了,父皇身边从不缺服侍的人。”
“还不是你没出息,不得你父皇喜欢,你要是像太……”
“说的好像阿娘您有出息,您得父皇喜欢似的,”济宁王浑不吝地打断阿娘的话,朝阿娘翻了白眼,“要不您先去挣个皇后位,我才能像太子哥哥那般有出息,何苦呢,您做不了皇后,何必要求儿子学太子哥哥。”
“你实在想不开,不愿意跟儿子去就算了。”济宁王气得背着手离开。
王德妃看得目瞪口呆,此刻,原本母子分离正伤感,可让儿子这么一整,伤感全没了,气得她朝外狠狠骂了两声孽子。
骂完之后,又伤心垂泪。
她不愿离开,是因为她不甘。
她也曾得宠过,从一介宫人一跃升为九嫔之一昭容,只是好久不长,当初随着元献皇后选秀进宫,她所有的恩宠,都被元献皇后夺走,她冷眼瞧了这么久,就盼着那个女人也有被新人夺走宠爱的一天。
让那个女人也尝尝她曾经尝过恩宠渐失的滋味。
谁知那个女人却突然死了。
至死不曾失宠过。
所以,她只能维持她最后的执着,至少,她比那个短命鬼活得久,就像宫中老人说的:国朝的宠妃,都是命薄之人,因帝宠太重,承受不起,皆短命而夭。
就算这样安慰自己,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重重禁宫,越见凋零。
——
湘东国酃县,卢记布庄内。
朱颜得知儿子阿稷与谢琬顺利大婚,如同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个布庄是大弟朱进给她提前置办的产业与落脚点,打理布庄的辛黄花,是朱颜从前在胜州城认识的,只是那时朱颜对外的身份是女扮男装的许公子。
因她熟悉布庄经营,大弟朱进特意把她从胜州请来。
这三年,她与大弟朱进每月有一封书信往来,酃县偏远贫瘠,受北方战事的影响较小,如今布庄的生意日渐兴盛起来,朱颜了无牵挂,也渐渐习惯了外面的生活,便写信告诉大弟,往后一年报一次平安即可,不必再频繁通信。
春日午后,风和日丽。
窗外大红的杜鹃花开得十分娇艳。
莫望之走进来,正好看到朱颜放下笔,含笑问道:“你这是又在给阿进写回信?”
朱颜点了点头,待墨汁晾干后,才折起信笺,正要伸手拿信封,却见莫望之递了一个过来,她笑着接过,和他商量:“最近天气好,正好没有其他事,我们提前出发去衡山春游,如何?”
“好,都听你的。”
莫望之一口应承下来,低头看着朱颜把信笺装进去,用浆糊糊好封口,然后戳上火漆,为了以防万一,朱颜写给大弟的信,并不是直接寄给大弟,而是寄给大弟身边的一个小童。
眼瞧着周遭无人,莫望之突然开口问道:“元元,你在信里,有没有和阿进提我们俩的婚事?”
“阿莫,我可还没答应你。”朱颜抬头嗔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知是什么缘分。
两年前,一直四处游历的莫望之在这儿的街上认出了她,当时他倒没有立即上前相认,而是回了趟京城找大弟朱进确认,半年后,莫望之又重新来了,只是这一回,莫家舅家的小儿子莫望之已对外病逝。
他跟朱颜一样,另换了姓名户籍,改叫万莫,还把她旁边的酒庄给盘了下来。
俩人开始有了交集。
两年朝夕相处,细水长流,感情的事渐渐迈入水到渠成的境地。
朱颜其实不反对。
莫望之这些一直未婚,甚至为了躲开家中的催婚,四处游历不回家,从未沾花惹草,只这一点,朱颜就扆崋很满意。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意难平。
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几年下来,论起她最惦记的,除了儿子阿稷外,最后竟是狗皇帝那张俊朗的脸。
一颦一笑,如朗月入怀。
一举一动,皆风华无双。
认真论起来,狗皇帝那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桃花眼底如星光闪亮,薄唇微扬似笑含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