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苑坊中的十王宅有金吾卫看守, 没有腰符,我们连门都进不去。”苏荷摇头道。
曾万福轻呼了一口气, 提醒道:“在你没有正式成为雍王妃之前, 万年县北边的几座里坊,尽量少去吧, 那里的人, 可不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苏荷陷入沉默, 从那些人的穿着上看, 她自然是能够分辨的,但她只想知道雍王住在哪儿,“那雍王府呢?也在万年县以北的里坊?”
曾万福摇头,“雍王并没有和诸王一样居住在入苑坊中,甚至都不在大明宫脚下。”
“为何?我听那些人说,年幼的皇子都居住在大内,等到成年后便集中移居入苑坊的十王宅,为什么雍王不在,他不是也成年了吗?”苏荷不理解的问道。
“雍王他…”曾万福看着即将嫁入雍王府的外甥有些难以启齿,旋即俯下身极小声说道:“雍王并非完人,圣人怜悯,故赐他别开府第之权。”
“并非完人?”苏荷愣住,心里也越发多疑了起来。
曾万福长叹了一口气,“雍王无法行走,常年卧床,出行皆靠车马,而这一切都与多年前,宫中发生的一桩案子有关,这是宫闱秘事,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
“我对雍王的过往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宫中的陈年旧事。”苏荷直言道,“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
“工部敕造的雍王府在朱雀街以东的靖安坊。”曾万福道,“提醒你一句,圣人今年命工部为河东节度使陆善所造的新宅第就在亲仁坊,离靖安坊仅一巷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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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去时,夜幕已经降临,待诸王分手出宫,已是离近宵禁之时,主街道上的游人都早早归了坊,坊与坊之的十字小街也变得十分安静,即便是有人回防路过,面对亲王车架也都是避而远之。
拦车的是苏荷,而像她这般行为的人,在长安城少之又少。
但她似乎很有底气,面对护卫拔刀相向,她的眼里也毫无畏惧之色。
“我要见雍王。”她盯着马车一动不动,似乎想透过马车上与外隔绝的车帘寻找答案。
“退下吧。”车内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左右闻之而退。
“不知娘子为何要拦我车架?”李忱坐在车内开口问道。
二人隔着车厢无法看到彼此的容颜,但车内外传出的声音却是无比的熟悉。
“民女苏荷,谓婚事而来。”
苏荷的话,让雍王左右皆惊,苏荷的名字,如今在长安,尤其是雍王府,已是人尽皆知。
“原来小娘子是为了圣人的赐婚。”李忱叹息道。
“我见不到圣人,只能想到你了,你是他的儿子,自然有办法解除婚约。”苏荷道。
“我为什么要解除呢?”李忱问道。
“你有什么理由不解除呢?”苏荷反问。
“我是个粗鄙的乡野之人,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织布缝衣,不想做内宅里的主母与妾室争宠,更忍受不了宫中繁杂的规矩,我只有一腔热血,只会骑马射箭,与人拼杀,我想去的,是为国征战的沙场,而不是王府内宅,你若娶了我,只会让你的雍王府变得一团糟,因为,我不会讲理,只有一身蛮力。”苏荷重重提醒道。
没有想到车内的李忱却笑了起来,“想必娘子入京后已向人打探了寡人的消息吧,寡人身有残疾,乃废人一个,又岂愿耽搁娘子,误了韶华,然我不过一介臣子,又岂敢忤逆君王,要知道,违抗诏命可是杀头之罪。”
“难道你就不怕吗?”苏荷问道,“不怕我不守妇道,不怕我会毁了你的王府。”
“娘子又不是妖魔,我为何要怕。”李忱回道。
“可我不想嫁给你。”苏荷又道,“你们的规矩太多,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雍王妃。”
苏荷的话一出,车内便陷入了沉默,直至秋风拂过靖安坊,将车帘卷起一角。
一个坐在马车上,一个站在马车下,偏是这卷起的一角,让二人看到了彼此。
亲王车架内点着一盏宫灯,而靖安坊的门前也挂着两只指路的灯笼。
两道灯光与她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虽没有白日那般明亮,但已足够将人看清。
就在二人对视的瞬间,苏荷的眼眶竟红润了起来,但她的眼里并不是惊讶,也没有窃喜,反而透着一丝伤心难过。
如今在她眼前的李忱,穿上了天下士人都梦寐以求的紫衣,可是却是以另一种身份相见,一种她们还在九原时,苏荷就曾揣测过但不愿相信的身份。
咚咚咚!——
一声声震响,敲碎了她的梦。
朱雀大街的街鼓响起,已到夜禁时分,李忱见她孤身一人,便吃力的从车内探出,一把拽住了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