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的话,实则是顺着皇帝的心思而说的,论军事能力与用兵之道,苏荷有着超然的天赋,这是李怏已知的,而苏仪最后那番话,让李怏彻底陷了进去。
“雍王妃让朕想起了平阳昭公主,不,她比平阳昭公主更加出色。”李怏道。
而在李怏的记忆里,那位为父亲建立帝业的大唐公主,在长安之战后,便消失于史载,回归于他们所认为的,本该女子所呆的地方。
消失于无数功勋荣耀中后,史书的最后一笔,是平阳公主的死讯,然而荣光再高,那也仅仅只是于女性而言,也只是在死后,获得了属于男子追加谥号的特殊尊荣。
对于有着同等功勋的男性宗室而言,平阳昭公主获得的封赏微乎及微。
李怏带着满意的结果离开了苏宅,兄妹三人得知父亲醒后便来到了榻前侍奉。
“阿爷。”
“阿爷。”
苏仪看了一眼三兄妹,指了指站在后面的苏荷,“七娘…”
“阿爷。”苏荷来到榻前跪伏。
“自古以来,没有哪位君王对于权臣是绝对信任的。”苏仪提醒道,“为父负伤,朔方军的重担就交给你了,不要忘记为父的嘱托。”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孩儿知道。”苏荷点头,“既然做了统率,就要为麾下数万儿郎负责。”
苏仪又看向两个自幼跟在自己身侧,吃了不少苦的儿子,“大郎,二郎…”
“阿爷。”两个皆是已经做了父亲的成年男子,竟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阿爷,请您放心养伤,我跟二郎会好好辅佐七娘,好好保护妹妹的。”
李怏走后没多久,礼部的官员与禁中的宦官便来到了苏宅。
“郎君,娘子,御史中丞、礼部侍郎、礼仪使崔祁来访。”
礼部带来了任命的旨意与官诰,宦官则带来了皇帝赐的紫金。
兄妹三人来到庭院,御史中丞崔祁满脸笑意的走上前,先是关心的询问了苏仪的伤势,“苏相的伤可还要紧?”
崔祁出身博陵崔氏,长安失陷时被俘,在叛军大肆屠戮时,同罗与突厥部反叛逃离,唐廷官员纷纷投奔灵武,崔祁也在长安大乱时逃走,召集义士前往灵武投靠李怏。
后又随李怏至彭原,再到凤翔,任御史中丞兼礼部侍郎,加授礼仪使。
崔祁虽有吏才,但为人尖酸刻薄,阴险寡恩,与房贯一样,素来与朝中官员不和,而受帝器重。
“太医说已无大碍。”苏荷回道。
崔祁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苏相可是大唐的柱国。”
“崔中丞这是?”苏荷问道。
崔祁拿出官诰与旨意,“苏相负伤无法统兵,所以陛下下制,由您担任朔方节度使,由于是特殊时期,所以一切任命礼仪从简。”
宦官旋即将相应的紫袍与金带奉上,崔祁又笑道:“自节度使之制设立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担任,王妃是头一个。”
苏荷看了一眼李怏的封赏,心中并没有喜悦之情,“有劳崔中丞跑这一趟。”
崔祁看了一眼,“房贯出讨失败,苏将军快些换上衣袍,入宫议政吧,陛下召集宰相与武将正在商讨对策。”
苏荷点头,崔祁传达完旨意后便离开了苏宅,上马后,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只见他连连摇头。
“真是世风日下,竟让一个女子担任节度使,统率国朝仅剩的朔方军。”
--------------------------------
——禁中——
苏荷换上与官阶相应的紫袍、金带、金鱼袋,禁中有内廷女官,但却未曾有穿紫者。
女子的身份,偶尔会遭到议论,但明面上,大家都表现的极为尊敬。
苏荷明白,这些人尊的,只是自己身上的紫袍,而非她这个人。
在这个腐朽的时代,只有做出一番旁人不敢想的丰功伟业,她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
大殿内,长平王、建平王等宗室大臣以及宰相与诸将皆已到齐。
当他们看到苏荷,也是一阵议论,只有长平王李淑对这位叔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李淑走上前,“苏将军。”他唤的,是军职,而非叔母。
大殿内有一张沙盘,没过多久,李怏也来到了殿中。
“圣人至!”
“诸卿不必多礼。”李怏径直走到沙盘前,“今日召集诸卿,是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我军大败,六万人马几乎覆没,叛军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眼下军心动摇,灵武难守,不如退往安西,以四镇为倚靠,或是退入蜀中。”
“撤退就意味着再难有还手之力,且一但退兵,会民心尽失,圣皇已入蜀,再退,大唐就真的…”
“可眼下我们只剩朔方军,如何能敌叛军数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