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晌午,苏宅开始布置亲迎礼,一些顽童便被驱赶离开东室,家奴在室外西侧与室内分别布席,陈桌案,设甒醴、篚、觯、柶,以及菜肴。
此刻苏荷院中候着一众女官,正在等雍王妃沐浴出来更换礼服前往东室祭祀先祖。
环绕身侧的水雾渐渐向外散开,苏荷从浴桶中踏出,肌肤上附着的水珠向下滑落。
她看着铜镜里,赤-裸的身体,对今夜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娘子。”青袖在屋外催促。
穿好衣物,苏荷推门走出,屋内的香味也随着被带出。
“阿郎已在前院设好祭席,亲迎礼之前,娘子要先入祠堂跪拜苏家先祖。”青袖提醒道。
“知道了。”
苏荷进入屋内准备更衣,她看着衣架上展开的翟衣,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
翟衣的用料与绣工,其精美与价值,都非民间能仿制之物。
与亲王妃翟衣相配的花钗冠,由纯金的九花树、钿、钗组成,上面镶满了珠宝,嵌之花钗,配以博鬓,华贵至极。
“看来王妃很喜欢这件翟衣。”伺候梳洗的女官说道。
“天下还有比这更华丽的婚服吗?”苏荷问道。
“能比得上翟衣的,就只有皇后殿下所穿袆衣,十二花树冠。”女官回道。
“皇后殿下…没见过。”一直处在边塞苦寒之地的苏荷,说的十分直白,边疆战士饥寒交迫,苦守塞外,而长安城中的权贵与皇室却丝毫不减奢侈。
那些守卫边疆的小兵小卒,在权贵眼中是如此微不足道,当权者毫不在意他们的温饱,而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大肆挥霍。
“等日后,圣人立了中宫,王妃自然就能看见了。”女官说道,“就算圣人不立,王妃还年轻,总有一天能看见的。”
“更衣吧。”苏荷道。
“喏。”
礼服宽大而厚重,穿上后十分不方便,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沉重的花树冠戴在头顶,让苏荷不敢低头。
青袖仰头看着那金灿灿的花冠,“看起来,比之前那块马蹄金的分量还重哎。”于是盘算起了分量,“上次那块金子,只剪了一小块就买了好多东西,娘子头顶的金冠,岂不是能抵下一座宅子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嫁进天家。”
“你呀,何时也如此贪财了。”苏荷道。
青袖摸着脑袋憨厚笑道:“奴就是好奇。”
苏荷来到临时搭建的祠堂,进入屋内,面朝南方而立,苏仪与曾文甫一众长辈具在。
“王妃。”众人行礼。
“阿爷,翁翁。”苏荷一一行礼。
所有到场的亲人当中,唯有外祖曾文甫对于孙女出嫁而伤心泪流不止,他依依不舍的拉着苏荷,“一眨眼,连你都成人了,如今即将要出嫁,翁翁这心里,当真是舍不得。”
苏荷替祖父擦拭着泪水,“翁翁,七娘就算出嫁,也依然还是您的孙女,以后七娘也会与夫君常来看您的。”
“好,好,好。”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长恨歌(五十二)
——大明宫——
皇子大婚, 天子临轩醮戒。
是日,尚舍设席,尚食设酒尊, 至日昳时, 又于殿内设百官版位,如同朝礼。
雍王李忱身着衮冕等候在殿外, 至日晡前三刻时,有钟鼓院官员入庭递奏, “请中严!”崔裕持笏高喊一声。
殿内外,文武百官皆穿朝服持笏至官阶所配的版位站立。
天子仪仗出来后,崔裕持笏又高声道:“外办!”
群臣面北躬立, 不敢再有声响发出, 已是满头白发的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从右朵殿出来, 而后登阶至御座。
“拜。”典仪官高呼。
群臣搢笏,先屈左膝俯首跪拜,“陛下万年。”
由于雍王身体有疾, 皇帝便让礼部省去了一些繁琐的祭祀礼节。
“再拜。”都承传声于殿外。
内侍遂将李忱扶进大殿外庭跪拜, 立于外殿的低级官员目光便都落在了李忱身上, 雍王的冠礼,并没有亲自出现, 故而这是第一次, 李忱在正式场合中出现在百官眼前。
自上元夜之后,朝野对李忱的议论不止, “怪不得在诸皇子当中, 圣人对雍王会如此看中。”
“不惜废太子也要改立储君, 要不是腿疾, 恐怕如今东宫…”
“如今看着,神与貌,雍王才是那个最像陛下年轻之时的皇子啊。”
“也像崔贵妃呢,气质、神态、举止。”
众人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望向百官之首的太子席。
“倘若雍王无疾,那么东宫…”
“嘘,圣人赐婚长平王与左相之女,便是在告诉所有人,圣人无易储之意,咱们呐,少说两句,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再拜!”典仪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