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贴合着身法,如游龙,戏于人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锋利的剑刺向覆有积雪的灌木,雪花与那常青叶掉落交杂在了一起。
狂风将长廊内摇曳的烛灯拂灭,仅剩下院中一盏石灯还亮着。
石柱灯的光,映着锐利的剑,寒芒滑过剑脊,折射出的光影从抚琴人身上略过。
酒壶从舞剑之人的手中掉落,剑锋直刺灯芯,将那石灯挑灭。
使整个庭院都暗淡了下来,此刻,雪,是白色的,而人,却成为了一道黑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按下琴弦,“怎么把灯挑了?”
宝剑入鞘,少年弯腰从地上拾起酒壶,“刺眼。”
抚琴人将琴放置在一旁,起身拂去了身上的飘雪。
“长平王大半夜跑到我这来,若是被兄长知道了,我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孝真公主说道。
“姑母。”黑夜中,长平王抬着头,眸中似有流光。
“好了好了。”而孝真公主的眼神里则充满了宠溺,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东宫的处境只是暂时的,你不能像你父亲一样怯懦,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大唐今后还能倚靠谁。”
“十三叔…让我娶崔相的女儿。”长平王犹豫的说道。
二人四目相对,漫天的雪还在下着,黑夜之中,他的眼神再无闪躲,孝真公主楞了片刻,“十三郎一向心思缜密,他不会平白无故予人指婚,那可是他的妹妹。”
孝真公主转过身,轻轻拽着手,“我想,他与我一样,将大唐的希望,放在了你的身上。”
“可我根本就不想娶崔氏女。”长平王说道,“我想她也一定和我一样,不想嫁给我。”
“小家伙。”孝真公主回过头,走上前将长平王身上的积雪轻轻拂去,而后抱起琴,“皇室中的婚姻,不一定要有感情,也不一定要有事实。”
长平王眨了眨眼,他盯着孝真公主的身影,踌躇不定,“可是…”
“只要能得其利,最后达到圆满,名份这种东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孝真公主又道。
“但它在我眼里,并不是我想要的圆满。”长平王看着孝真公主,“既然姑母有这般说辞,那您和先姑父…”
“亦不过是各取所需。”孝真公主说道,“他求功名利禄,我求自在。”
“可我什么也不求,我只…”长平王近前一步。
“淑儿。”孝真公主打断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定,不要让情感成为你的软肋。”
“这条道路上,你不会是一个人,姑母会帮你的。”孝真公主又道,抱琴欲离。
“姑母。”长平王上前,可伸出的手仅仅是与孝真公主的披帛擦过,他未能将之拦下,亦或是没有这份勇气,“姑母无非是想说,让李淑在情爱与权力之间做出选择,难道,我不能都要吗?”
“都要?”孝真公主转过身,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儿,“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足够的力量,你再来说这种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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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
琴声停止后,苏荷推开房门,迎着寒风,踏雪寻梅。
见李忱的屋里还亮着灯,苏荷便走上台阶,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响起了警惕声。
“我,苏荷。”苏荷回道。
“门未上锁,我行动不便,七娘请进来吧。”李忱道。
苏荷推门入内,发现李忱半夜还在练字,书桌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字帖。
“你一个人要修习这么多书法吗?”苏荷说道。
“哦,闲来无聊,随便写写的。”李忱回道。
“随便写写?”苏荷拿起几张写满了大字的宣纸,“雍王这字,可不像是随便呢,这么多名帖,若是仿人字迹,都能做到以假乱真吧。”
李忱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我不像你们,我无法练习骑射,便只能终日呆在书房中,唯有书画,可以解闷。”
越缺失越渴望,苏荷自然明白李忱所思,“术业有专攻,也并非要做到文武双全,才能称为英才。”
“这是谁的字,齐整有力。”苏荷拿起一张贴又问道。
“是欧阳询的真书。”李忱看了一眼后回道。
“真书?”
“就是楷书,”李忱解释道,“楷者,法也,式也,模也。”她将笔放下,找了一本字帖递给苏荷,“不管想要练什么样的字体,都要先从楷书起,将基础扎牢,方能有所进步,观赏越好的书法,越能看出自己的不足。”
“虞世南、欧阳询…”苏荷拿的,都是名家的真迹,此外桌上还有许多当世名帖,颜真卿,张旭,“可是我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