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深夜里,洒落的银光虚幻不实,大道上只得一辆驶得不缓不急的轿车,甚至连车灯也没有亮起,慢慢地融在月色里。
安德娅坐在驾驶座,身上搭着弗里德里希宽阔的羊绒大衣,脖子上的围巾也把她半张脸挡住了。她驶得并不快,微风拂面时只觉丝许冷意,但并不难受,两旁景物一帧又一帧地变摸着,停济的世界再次运转,彷佛每多驶一英里,就离出口更近一步。
“你不害怕吗?”安德娅睨他一眼。
在踩上油门之前她便已经警告过弗里德里希自己驾车的次数大概一只手便能数完,然而他只是低笑一声,不发一言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知道最坏的结果是怎样吗?”他噙笑端详她。
“我把你的车撞坏?”
“不是,最坏的结果只是一起死去罢了。”
“欸,那不算坏结果呀。”安德娅思索片刻后笑道,又勾了勾他的下巴,“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他忽然若有所思地问。在巴黎的几次遇见实在算不上是约会,哪怕后来在公寓的那一夜也是各种巧合让他们之后的日子都交缠在一起。只有今天,是纯粹属于他们的约会,一人邀约,一人应答。
“嗯。”
“所以从今天起要更努力地活着。”
她接过弗里德里希手中的白兰地,灌了一口驱散深夜的湿冷,挤进草地上的毯子,懒慵地靠在他暖和身躯,“可是多活一天不也是少活一天吗?我们每一秒都是向死亡迈步。”
弗里德里希长吁一口气,语气带点无奈,“安德娅安德娅,你还真是悲观主义者。”
“我是呀。”她承认自己偶尔会被莫名的悲伤淹没,尤其是在更年轻的日子里,她会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也偷偷想过抛弃生活的所有,然后到新地方重新开始。不过,那些都是她的想像而已。
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很孤单,从来都没有真正遇见过极度契合的人,可以让她无所顾忌说出心底话的人,直到她遇见弗里德里希。
“你的梦想是什么?”她倏然问道,她好想知道那夜他哭着说自己也有梦想时心里描绘的是怎样的一个未来。
“梦想啊……”他顿了顿,声音轻轻的,“我小时候想当画家,后来想当冒险家,再后来我想当个自由的人,在伯恩开一家咖啡馆,养一条狗,闲时画画弹琴,过惬意的生活。”
“这听上去很美好。”
“是呢。”
“我却是很庸俗,”安德娅自嘲,“我想有很多很多钱和一幢漂亮的房子,我也好想有一双儿女,那样的话我便可以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们。”
“这也是个好梦想。”弗里德里希侧过身,撑起头看她,微微调戏道:“那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安德娅被他闹得有点害羞,把脸藏在毯子中,嘟嚷道,“什么嘛……谁会想这些呀……”
“那便是有了。告诉我吧,”他也钻进毛毯底下,“我又不会笑你的。”
安德娅只是把红通通的脸庞埋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那可能是我们未来孩子的名字啊。”弗里德里希语调拖得长长的,惹得安德娅更无措了。
明知道未来遥远得近乎触不可及,如同泡沫一样随时便会破碎,然而当弗里德里希构建起他们可能拥有的未来,还是让她忍不住沉浸其中。
半晌后,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那说好了,你不可以笑我的。”
“嗯哼。”
“我喜欢奥菲莉亚,虽然在哈姆雷特里属于她的故事并不完美,可是的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美,而且我也很喜欢米莱的画,凄美又温婉。”
“奥菲莉亚……我也喜欢这个名字呢。”弗里德里希沉吟道,“那男孩呢?”
“还未想好。”她笑着说:“你有喜欢的名字吗?”
“奥马尔……”他低声道,“闪闪发亮和长寿的意思,是个充满祝福的名字。”
“我喜欢这个名字,很好听。”安德娅用指尖在他的掌心拼写出奥马尔,心里柔和得像夏日山涧暖暖的春泉,缠绕着她的羞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了。
从人影憧憧的小镇逃离空无一人的湖畔,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以及被他们拉得很近很近的未来。彷佛在这一秒,他们已经度过了无数过日夜,来到了伯恩的角落,世界都在安睡,而他们躺在自家的后院,看着星辰聊着天南地北,夜风拂过,带来的只有平和与幸福。
一切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休息得太多,所有文都停更了,只写征文,现在算是找回了写小说的感觉吧,会更快一点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