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矛盾,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每时每刻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很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为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努力。
这二十年人生似是什么也没有得到,爱她的爸爸死了,家人与她背道而驰,昔日的好友也没有剩下多少个。
只是苟且活着而已,她的人生烂透了。
没有什么可以期待了。
“今天,英国、美国、加拿大和法国军队登陆北部海岸诺曼底的五个海滩......盟军约有4400士兵死亡、9000人受伤或失踪,同时亦有数千平民丧生......无论如何,这是解放的开始......”
六月初夏刚至,蝉鸣鸟叫,惬意十分。浓重的机械音伴随着男人的声线,猝然落在这片明媚之中,格格不入,然而在厅里的三人却是凝神静听,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这——”安德娅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心里的酸涩像是洪水一样失控,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了,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下一秒,她便不是在哽咽了,而是不能自已地失声痛哭起来。
泪水一滴接一滴落下,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也模糊了所有。她只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背上,然后与她差不了多少的痛哭声传来了,此起彼落。也许此刻整个巴黎大抵也是如此,经历了四年多的黑暗日子,终于第一次见到光明。
安德娅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战胜战败、被侵略被占领似乎也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她只需要安然接受就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里某一根弦突然被切断,泪如泉涌。
这一刹那,她终于可以将一直以来的恐惧、不甘、孤独通通都发泄出来,也不用害怕被批判了。到了这天晚上,成为自战争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第二天甚至到了午后才悠悠转醒。
她又回到了战争初期的日子,除了必要时间出门外,其余时间都守在了无线电旁边,转换各个频道,尝试得到最新的消息。阿黛尔本来想要说点什么,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坐在了她身旁,也一起凝神静听。
“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了。”安德娅把无线电向阿黛尔的方向推了推,低声道。
“只有等待了。巴黎也开始不和平了。”阿黛尔睨了眼窗外,呢喃道:“他们已经准备好拼死一搏了。”
宁静平和的清晨,只有播报员的声音,不快不慢,不轻不重。然而,几句之间,惨烈的画面便跃然眼前。安德娅好像看到了在晴朗明媚的六月天,那一片海布满了船只,翻乱了平静的水面。然后,便是一具又一具了无生气的少年人在海面飘荡,,谁也捉不住他们。
从那天的狂喜和解脱过后,现在安德娅觉得更多的便是悲痛。
多少人的儿子、弟弟、哥哥、丈夫在这场战役死去了......可是如果想要结束战争,便要以许多人的性命来作代价,可是要是战争不结束,还是会有很多人要死去。
总是要二择其一,不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安德娅便又再次开始祷告了。明明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用,而且也不能实际帮助到任何人,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只有在这瞬间,她才能感受到平静,不被任何情绪缠绕。
明明已经没有信仰,但到最后还是上帝给了她几刻安宁。有点讽刺,也有点好笑,但她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只得将所有话都留在祷告里。
而在祷告里,总有一部分是为了她的私心——弗里德里希而留。
她依然没有他的消息,更不认识任何可以联系到他的人,也许他还活着,也许他已经死了。她完全不知道。她不想做任何猜测,仅仅希望活着也好死去也好,只有弗里德里希不用受苦就好了。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她希望余生里可以再见他一次,说那些未来得及说的话,和做未来得及做的事情。
至少她很想再拥抱他一次。
在疯狂飘荡的世界里,就这样捉住他,而这一次,她想为他挡去一切危险和恶意,就像他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奈何现在只有她一人,独自在这里。
人生又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每天大同小异地重覆着,生活继续无甚意义,她又慢慢变点了麻木的安德娅,直到巴黎的号角被敲响......
第44章 巴黎巴黎
在一切开始之前,1944年七月末和八月初的巴黎怪异地平静。
也许是因为诺曼第离巴黎太远了,所以即使盟军登陆后,巴黎的一切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生活也是与从前一样。唯一能说得上是变化的,大概只有城市里骤然变多的装甲车。除此之外,都没能感受到多少剑拔弩张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