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如狂风骤起,常将军只觉自己如惊涛骇浪中的小帆,可堂堂八尺男儿,如何经得住一而再的羞辱,他大喝一声,挺剑而上,步步都是在沙场血战数十年后磨练出的毙命杀招。剑雨如星芒刺下,秦红药身形不动,眸色一暗再暗,双袖猛地鼓动了起来。
忽然间,一阵混乱又仓皇的脚步声窜入耳中,秦红药一侧头,凝向远处深邃无边的黑暗中,有一瞬间,她似是不可置信的愣了一下,就连带着寒光的剑芒挥到眼前都熟视无睹。
常将军见她毫无动作,本觉诧异,又当是抢攻的最佳时机,剑上便聚了十二成的猛力,连呼啸的东风都一剑劈了开。
又一声模糊的闷咳混着风声刺进耳中,秦红药瞳孔忽地缩紧,弯刀似的细眉压得极低,终于无法忍耐地双手攥死,内劲如同嗜血的凶光,粲然爆发开来。登时刚点亮的灯盏只狼狈的一晃便猝然熄灭,周遭营寨东倒西歪,最坚固的支柱都弯折了几分,癫狂的内劲裹挟着风声呼呼作响,狠狠撞在常将军的剑上。
常将军只觉自己的剑气刺上了高耸入云的山峰,剑刃僵在与她只隔几寸的地方,弯折到极限后铛的一声断裂,比剑上刚猛十倍的力道重重地击在他胸口,咔咔几声脆响,还未察觉到痛,便已知自己胸骨都断裂了几根。
劲道将周围昏睡地金兵都掀翻了几个跟头,士兵从昏睡中惊醒,在黑暗中慌乱地站起身,毫无头脑地摸来摸去,幸而都是多年的训练有素,不多时便摸到了灯盏,便手脚麻利的点起了烛光。待看清了场上景象,才惊觉敌人浑水摸鱼,竟溜进了他们后方的粮仓中,士兵们极快的整备好盔甲武器,团团围住了跌落在地的常将军,剑刃倏的逼近他的脖颈。
常将军显而易见的已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士兵一剑落下便是斩首,可不知怎么,手臂忽地微微一震,剑尖偏了几分失了准头,扑哧刺进了他颈旁的泥土里。
击中剑刃的石子轻轻弹跳了两下,无力的滚落在地,甚至都没能在剑身上留下半点痕迹。秦红药亲眼看着那石子软绵绵的飞来,似是三岁孩童在玩耍嬉闹,她嘴角微微勾起,欲要露出惯有的嘲讽冷笑,可一动便牵扯了眉眼,随即便连咬死的牙关都在颤动。
目光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一寸寸看了过去,似是拖拽了千斤巨物,模样与那正一步步艰难挪动的人如出一辙。常将军自围在他身边的憧憧人影间挣扎的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身穿男装的萧白玉,他认得那身衣服,不久前许荣便是穿着那身黑衫离开邺城。
许荣明明将她救走了,她怎么还……!常将军心急如焚,他要开口大吼,却只有一口腥甜涌上,胸腔嘶啦嘶啦的响,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萧白玉好不容易走到离他们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下来,就这么几步路,都能瞧出她胸口明显的起伏。她扫了一眼常将军,向他递去一个虚弱地笑,小声道:“不必担心,我先让他们回城了。”
她声音实在太小了,又万分喑哑,场中根本没几个人能听清她说话,只知她不久前还被吊在木架之上,都不必太宗下令,士兵早已冲上前,明晃晃的剑尖争先恐后的往她身上招呼。
“滚下去!”秦红药的声音忽然拔高,双袖猛地振起,一股邪风突如其来,直吹的金军们踉踉跄跄,有收不住力的甚至翻到一旁。
萧白玉尽力站在原地,她根本没有半点力气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她甚至都不知道哪来的力道让摇摇晃晃的膝盖撑住自己的身体。但被秦红药的内劲波及到,还是差点双膝跪了下去,手指都触到了地面,断骨震动的剧痛让她意识更加涣散。她咬着牙直起身来,耳中都能听到某处的皮肤一点点裂开的细碎声,幸好她借了许荣的外衣,红药应是看不出什么。
秦红药身形不动,震起的衣袖缓缓落了下来,她远远的看着萧白玉,眼神陌生的可怕,将这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尽收眼底,面上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半晌后,她才悠悠的笑了出来:“你就这么想来给他陪葬?”
萧白玉摇了摇头,想向她靠近,奈何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只好将目光凝灼在她身上,声音像是浸了血的手帕,用力拧住才能挤出几滴:“红药,不能杀他,他是唯一一个……能证明我……”
零落的字句被东风吹散,秦红药再侧耳去听都是模糊一片,她的笑撑不下去,一点点灰落下去,冻成彻骨的寒冷。她望向远处邺城融在黑夜里的轮廓,眼神蓦地失了焦点,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为了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