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霜钻出马车,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却迟迟未牵引骏马前行,目光沉沉的望着夕阳西下时晕上一层深红的丘陵谷地。阔别八年又再度回来这里,一路上都不曾有太多顾忌,可当真看到了记忆中的景色,蓦然便有几分的近乡情怯,不知那间医庐是否还是自己脑海中的模样,也不知当年轮廓稚嫩的女孩如今会是怎样亭亭玉立。
“我看潭月那小姑娘挺想你的,你不用害怕什么啊。”秦红药见她久久出神,她脸上虽没什么表情,隐隐的忧虑却都写在眉间,一瞧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是么。”姜流霜下意识便接了一句,转瞬又回过神来,她掩饰性的一扯缰绳,恼怒道:“你知道什么,还潭月,你和她很熟吗?”
秦红药哈哈的笑出声,转身钻进了马车,丢她一人在外边发火。姜流霜扯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最终在渐渐落下的夕阳中深吸了一口气,冷下一张脸牵着马匹踏上回家的路。
萧白玉未曾睁眼,熟悉的香味窜入鼻中,便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秦红药却躲了一下,先解下腰间的黄巢剑放在位上,同阎泣刀排在一处,手才轻轻搁在她的毯子上,柔声道:“我身上寒气重,先缓一缓再碰你。”
不消她说,她一坐进轿中就扑面一股冷风袭来,风中有清澈而寒冷的味道,萧白玉抬眼找到了她的手,不顾她的躲避,牢牢的握进掌心,牵着她的双手一起放进毯中。秦红药一向体热,手指总是温热的,但现下从指尖到掌心都是冰冷一片,面上也被冷风吹得微红,萧白玉责备道:“你怎么不运功御寒,中原虽比不上北漠那么冷,但终究是冬天了。”
几乎冻僵的手指被萧白玉体温熨烫过的毯子包裹,暖意渐渐淌遍全身,秦红药还是担心凉到她,稍稍一暖便把手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脖肩不以为意道:“我倒不觉得多冷,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敌人来,不大想把功力耗在这种地方。”
萧白玉蹙起眉,直接倾身靠了过去,双手一展毯子严严实实的围住了两人,她身上寒气当真很重,脸颊碰到她肩头的衣衫都是微微一抖。秦红药往后一缩,脊背却顶在了轿壁上,没有再躲闪的空隙,被她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任性的。”秦红药有几分无奈,还是运起内力流转过身体,将体内的寒意逼出,皮肤逐渐有了温度,也不再会冰到身旁的人。萧白玉的身体可是受不了一点凉意,之前被夜风轻轻一吹就病重到那种地步,再不敢拿她身体开玩笑。
也不知道萧白玉是不是看准了这一点,说不听的时候干脆不说,反正总有各种办法让秦红药听话。萧白玉仔细给两人围好毯子,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庞,回暖的温度触摸起来相当舒适,才满意的在她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合起眼:“你现在发现也不晚。”
真是败给她了,秦红药假装苦笑一下,又转成了心情极好的笑颜,确认自己身体完全暖了过来,才回抱住萧白玉的身体,将她腰部往上托了托,让她完全靠在自己怀里,偏头看了一眼她翘起的嘴角,打趣道:“比起轿厢是不是靠在我身上比较舒服?”
听到她这种得意的语气就想打击她,萧白玉眼也不抬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和木头去比,木头搁在水里还能浮起来,你能吗?”
显然是不能的,旱鸭子这等事居然也能被她拿来嘲讽,秦红药暗暗咬牙,发誓自己一定要学会游水,只是冬日里下水就算没病脑子也得冻出病来,她堵了一口气道:“那来年夏天你教我游水,再教不会就是你的责任了。”
只是这话一出口秦红药就知道不妙,她们明明说好这段时间不谈过去不讲以后,只享受现在普通而平凡的生活,来年夏天时她们两人有没有命活着还不知道,何谈其它。果然怀中之人也是一僵,半晌都没有回应,秦红药敛去笑意,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无言的安慰着她。
感觉她僵住的身子又渐渐放松下来,秦红药才默叹一口气,两人便相拥的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再没有言语。这样的亲密幸福都是偷来的,能有一刻便是一刻,又怎能再去奢求更多,能在暗潮涌动的血腥江湖中偷到这片刻的喘息,已是万幸。
夜幕中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医庐的影子,姜流霜欲要放缓缰绳,又忍不住紧了几分,催促着骏马再快些。可骏马再走几步,却忽然被人勒住了身子,急停下来,她皱紧眉头,似是眼前这一幕不可置信,她看了半晌,猛地跳下马车,身子跃到医庐前,紧盯着木门上横竖贴着的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