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药躺在她跪坐下的腿上,不必费力仰头就能把她的一切都看清楚,她的确不必走到这一步,如若不是自己为了阎泣刀一再接近她,费心费力的演出一场被修罗教抛弃追杀的戏码,将阎泣刀的线索抛给她,引诱她与自己一起上路寻刀,甚至还一再逼迫她暴露真心,她当真不会沦落至此。
气力一点一滴散尽,再开口说话都断续不成语:“白玉……你可以带我回九华山,我伤成这样,他们都会信你的……”
萧白玉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一手还揽着她的身体,沉默的跪在桥上。秦红药轻笑一声,也合住双眼,静静的躺在她腿上,等待着她的审判。
一时天地间都寂静下来,只剩伤痕累累的她们残活在世间,屹立数百年之久的北定桥也掩去满身疮痍,沉默不语的横跨两地,桥一头是中原,另一头是北方的塞外,天下之大,却只有这小小一隅桥是她们二人的安身之所。
萧白玉微微一动,先是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秦红药目光跟着她,见她绕过自己像要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半分苦涩半分疼痛,剩下九分却是释然,这样便好了吧,将重伤的自己带回中原,天下再没人能怀疑她,能再戳着她脊梁骨辱骂一句。
她不料萧白玉只是捡起地上的阎泣刀悬在腰间,又反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侧蹲了下去,口吻极轻极淡:“上来,我带你去北漠。”
这般重的伤势不能拖下去,也不是简单包扎就能解决的,再停留下去怕是又有追兵。秦红药迟疑的睁大眼睛,虚软的手略微抬起,轻触了一下眼前挺立的脊背,指尖一点就有滑腻之感,血腥味扑鼻而来,她之前还以为这浓郁的血腥味是旁人的鲜血,毕竟萧白玉直挺挺的撑住她身体,好似感受不到一点痛楚。
秦红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自己坐了起来,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漆黑,脑中因失血过多都有些缺氧,似是随时都能陷入昏迷。她吃力的开口:“白玉,你流了好多血……我们还是……”
萧白玉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几乎用上蛮力将她往肩头拉,一用力不知身体哪处伤口又迸开,一团团印出衣衫。秦红药在她耳畔的呼吸已极微弱,伤重之人独有的似有似无的喘息声,双手也失力的拢拉下来,她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的开口道:“你坚持住,给我指路,不然我会迷失在沙漠里。”
秦红药极轻的应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萧白玉心中一紧,跃过北定桥飞快向北漠而去。她轻功运行的极为艰难,丹田干涸到疼痛的地步,但又很奇怪的,总有一丝一缕的内劲自体内漫出,支撑着她不会倒下去,奈何她实在跑不快,等踏进北漠时又用去了一天一夜。
一进北漠才真的知道什么叫风沙伤人,狂风卷起漫漫黄沙劈头盖脸的吹来,比中原的寒冬不知冷了多少,一脚塌下去就陷入柔软稠密的沙中,连抬脚向前一步都费劲浑身力气。秦红药垂在她胸前的手指已冻成青白色,两人的伤口都不再流血,似是连血液也结了冰,风声,砂砾声混成一堆炸响在耳中,在这般混乱的巨响中萧白玉甚至听不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背着秦红药一步步在荒漠中行走,滚滚黄沙无边无际,一眼望去除了沙漠再无其它,甚至连一丛沙漠灌木都不曾见过,只有几块被风沙打磨的异常光滑的巨石。根本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知自己再往前走还是怎样,她终于明了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能寻到修罗教的真面目,只因这片黄沙就是他们天然的屏障,除非有人带领,断不可能找到出路。
黑夜渐渐降临,阳光彻底淹没在沙中,白日里还勉强能看见脚下,待夜幕笼罩之时当真时寸步难行,寒气侵遍全身,手足都被冻得僵硬。背上之人的温度一再降低,这般紧贴在一起都似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萧白玉知晓不能再走下去,秦红药陷入昏迷没有功力护体,不因刀伤而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萧白玉寻了一块背风的巨石,双脚艰难的向那块巨石彳亍而去,背上的人不断下滑,又被她死死接住再往上揽,最后总算摸到了巨石的一角,她再站立不住的向前跌去,两个人交叠的摔进黄沙中。她拽着秦红药的手腕,膝盖挪动,连拉带拖的一寸寸往前爬,终于两个人都藏进巨石下,稍微挡住了一些夜里荒漠的飓风。
秦红药一动不动的躺在石下,胸口都瞧不出起伏,双眼死死合着,鼻翼都不再动弹,身体摸上去就像一块寒冰般散发着丝丝寒气。萧白玉的呼吸仿佛也停住了,她惶恐的附下身,侧脸紧贴着她的胸口,有一瞬她听不到任何的跳动声,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弹,又缓慢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