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认识那个男人十六年,但我对他早没了半点感情,甚至于像是个陌生人。
我又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死去而感到难过呢?
"请问周先生还有家人吗?"
"没有。"
我似乎没有听那个男人提起过他的家人,这些年
来,我也没见到任何一个人来找他。
大概,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那先生和周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我犹豫了一会,刚刚入喉的酒似乎有些泛苦,我咽了咽口水,然后回答,"我和他没有关系。"
是的,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哪怕他死了,都跟我没有关系。
"好吧,抱歉打扰先生了。"
电话那头的人就要挂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他死......走的时候安详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轻叹了一口气。
"周先生的遗体需要修复,要不然看起来可能有些......"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我觉得呼吸一滞,脑海里闪过那个倒在血泊中破碎的身躯,浑身上下都似乎跟着疼了起来,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迅速的挂掉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让酒保给我开了一瓶酒,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
辛辣冰冷的酒滑进喉咙,发苦呛人,也冻的人心头发颤。
这酒一点也不好喝。
那个老男人死了。
不过似乎对我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我照常的吃饭、睡觉、工作。
只是最近有些没胃口,大概是胃不好。
也有些失眠,可能压力太大。
工作也有点分心,一定是因为没睡好。
高级餐厅里的菜怎么吃怎么不合胃口。
吃着饭局上那些山珍海味,我越吃越觉得想吐。
往嘴里塞着半生熟牛排的时候,我冷不丁的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曾经吃过的那家学校路口热气腾腾的牛杂。
我独自开车去了那个地方,不过已经找不到之前那个牛杂摊了,找了一会才知道,原来已经搬到对面那个路口,空荡荡的,看起来心里也好像缺了那么一块。
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我到店里去,老板一下子认出了我,跟我打招呼。
我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要了一碗牛杂。
肥叔笑呵呵的问我,"老周呢?"
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他死了。"
肥叔肥婶愣住了。
我把加辣的牛杂用竹签插起来塞进嘴里嚼着,辣味肆意又疯狂的在嘴里蔓延,直冲脑袋,我被辣的鼻子发疼,眼眶发热,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
牛杂越嚼味道越不对,有些发苦发涩,我生生咽下牛杂。
我以前怎么会喜欢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的?
大概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那个女人又打了电话过来。
"先生,周先生的遗体已经滞留半个月了,再无人认领,我们会交给殡仪馆自行处理周先生遗体。"
我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我还要很多工作等着我处理,我听的无比头疼,只能冷硬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说了我和他没关系,他的遗体怎么处理不关我事。"
那个男人为什么通讯录里偏偏只有我一个?
就连死了,他也能让人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我他的存在。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在遗忘他了。
过了几天,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令人厌烦的声音。
"先生,周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了,骨灰您确定不要认领吗?"
"不要,随便你们怎么处理吧,撒了,或者随便埋了,我一点也不介意,你们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才不要他的骨灰。
人都死了,要来骨灰也只是碍眼。
电话那头的女人思索片刻,客气的道,"好的,先生,那骨灰我们自行处理了。"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
我迫不及待的把那个电话拉入黑名单,长长的舒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拉黑掉那个电话,我并没有我想象中来的轻松。
我还是很焦虑。
我在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块银白色的手表。
那是我去年在欧洲出差时候买的手表,那时候我就觉得那个男人戴起来应该好看。
那个男人平时不爱收拾自己,手上总是空着的,我一直觉得要是再加个手表,那就好了。
可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送他,所以一块手表就一直留在了我的抽屉里。
我把所有有关于他的东西都丢了,唯独忘了这个。
这个未送出去的礼物就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生根发芽,直至我企图淡忘他的时候,又突然跑出来提醒我,原来我还有个礼物没送给他。
我犹豫着,最终没有把那一块手表丢进垃圾桶里,只是匆匆忙忙的重新塞回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