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她……”男人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浸出泪花。
苏观月继续道:“叔,您心里分明知道,英子被她爸妈带走会是什么下场,您就没想过……帮帮她吗?”
男人无力地拍拍椅子,长叹口气:“妹儿你是不知道……英子她家里的情况……唉!我也想帮英子啊!可是你看我这样,我怎么帮她?我连自己都顾不上!”
大叔家一直偷偷给林英提供住处,瞒着她父母让她去卖菜赚生活费,支持她的学业。但他家的情况……的确没办法帮她更多了。
苏观月轻声问:“报警呢?”
“报警有什么用?不让英子读书的,是她父母,不是别人……!唉!”大叔重重地摇头。
现在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的说法,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正是煤老板、暴发户频出的年代,大学生早已不如以前那么“值钱”。
不少人心里都认为,读书不如下海做生意,甚至不如进厂打工。
像林英这样的女孩,偏远的乡下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报警,警察也的确无能为力。
这也算是时代的困境。
报警没用,大叔家也帮不上忙,苏观月只能另想办法。
“叔,您能告诉我,英子她初中在哪儿读的吗?”苏观月想了想,轻声问。
“问这干嘛?”大叔下意识反问,却还是回答说,“三河镇边上就只有一所初中。”
苏观月问:“那您认识英子的班主任老师吗?叔,既然您想帮英子,却有心无力的话,那就将您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去帮她。”
“这……”大叔犹豫片刻,“三河镇上的王老师,王霞,我见过的。”
王霞!
苏观月也认识这位老师,她帮她修过电视!
“谢谢叔!”苏观月接着问,“那英子的高中老师呢?您认识吗?”
大叔摇摇头:“高中还没开学,我也就没去过英子的高中。妹儿,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
林英是县状元,虽然只是中考状元,对三河镇高中来说,依旧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夸张点说,三河镇初高中的老师、领导、校长,甚至可能把她当做是全镇的希望。
苏观月读高中的时候是08年,那会儿乡镇高中对人才的竞争就非常激烈了,各色各样的奖学金激励金、免费的住宿,甚至有的乡镇学校想尽办法,直接把第一名送去城里最好的学校“借读”,最后再回到原籍高考。
像是她当初的班上,每周班会,班主任老师都会给年级排名前八十的学生发奖学金,一个月八百元,以此激励大家努力学习。
优质的生源=更高的升学率=更多的“清北”苗子=更多的经费、拨款=学校更受重视、更容易升重点,学校老师更容易评奖评优=下一届更优质的生源。这是一个正向循环的过程。
各所学校招生就是这么卷起来的。
现在是九十年代初,人才匮乏,各个学校之间的竞争已经开始,只是现在的物质条件比不过后世,所以争夺看起来没那么显眼,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要是三河高中的老师知道,他们好不容易从东升县城两所重点高中手里抢来的全县第一,他们整所学校的希望,竟然被父母逼得辍学,他们会怎么想?
整个学校哪怕全校出动都得把人给抢回来!
苏观月了解完情况,起身向大叔告辞,大叔送她到楼梯口,颤巍巍地问她:“妹儿,你真的有把握让英子能继续读书……?”
“叔,你相信我。”苏观月轻声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大叔眼眶红了,双手扣着墙面:“我们家实在做不了什么……英子就拜托你了。谢谢你,妹儿。”
……
现在依旧是盛夏。
苏观月骑着三轮摩托回家,吹着风,竟然觉得有点冷。
苏观月当然知道,林英这种事很常见,就算在三十年后,重男轻女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可真正发生在苏观月身边,她依旧觉得……心情波动不断,难以平复,难以描述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总之很不舒服。
回到家,阿勃竟然第一个迎了出来。
“……妈。”阿勃小声喊一下,立刻问,“英子姐怎么样了?她、她病了吗?”
“没有。”苏观月叹口气,没有瞒着阿勃,“英子她被她父母带走了,她爸妈不许她继续读书……”
“为什么!”阿勃眉头立刻皱紧了,“英子姐她、她读书明明那么厉害的!我不懂的问题,她一看就会了!”
“因为啊……”苏观月淡淡地笑,“她爸妈,就像你爷爷奶奶。”
只需这么一句,阿勃就明白了,他小小的拳头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