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三道台阶,他那双清透好看的双眸,对上她的目光。
顾暮迟站在路灯底下,将插进裤兜里的手抽出。
她随意扫了一眼,他穿得比她还隆重,质感绝佳的黑色大衣,同样黑色的裤子,黑夜无边无际,掩在暗处的存在感依然很强。
跟平常穿得差不多,其他的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比起两年前的少年感,好像更有股更成熟的感觉了。
宁酒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她忍住这股油然而生的感觉,一声不吭地跟在他旁边。
两人间的氛围,尴尬不断蔓延。
谭华市的风比松远还大,尤其冬天,那风吹在人脸颊上,跟刀刮没区别。宁酒呼出一口气,缩了下脖颈,有些后悔没戴围巾。
她忘了背后还有个帽子,那帽子自己戴到了她头上。
宁酒恍然地摸了摸帽子边的毛,抬起眼,顾暮迟的手尚未收回。
他克制地蜷了下手,插进裤兜。路灯把他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他低下眉眼说:“你好像很冷。”
宁酒嗯了声,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隔了两年,一切都陌生了,面对他时,她好像失去了肆无忌惮的勇气。
顾暮迟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在路口时,车子一辆一辆开过。左右两边的道路看不见尽头,宁酒双眸出神,盯着脚底下的树影发呆,沉默也没有尽头。
她到底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冷淡?可能显得不大方了。
逃避?这样能发现她没有忘记他。
假装?她的演技真的能高超到躲过他的观察吗?
……
宁酒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苦恼地皱了下鼻子。
出租车还没来,街道愈发冷清。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两人,几步之遥,彼此却相隔遥远。
宁酒收回思绪,与此同时,他打破沉默:“林凌雪是你舍友?”
不明白他突然提起林凌雪的目的,宁酒不解地嗯了声。
顾暮迟大概笑了一下,风太大,她没听清,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装作随意看风景,视线瞥了瞥右侧。
黑峻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那眼神里的情绪过于明显了。
宁酒错开目光,双手在宽大的衣兜里缩紧。
他的语气里藏着难以掩盖的愉悦:“你不是有我微信,还让舍友特地来要?”
宁酒:“……我没来得及阻止她。”
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顾暮迟自顾自说:“你是不是想追我?”
一句问话,却问出了陈述句的意思来,好像他笃定她要追他。
从小到大,顾暮迟总在主导位置,不论要说的话,还是想做的事。她脾气太温顺,所以也就随波逐流,跟随着他的节奏来。
宁酒这会儿反倒生出了反抗的心,语气硬邦邦地说:“那倒没有。”
他偏头看她。
“我们随机挑选的男生。”她正视他黑峻峻的眼睛,那里的光比黑夜更暗沉,她一字一句说,“你刚好在那里罢了。”
-
顾暮迟的心情明显差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很少流露出低落的情绪,此刻他却扯了下嘴角,刻意上扬了弧度,掩盖了自己的心理。而眼角的弧度微微下垂,冷淡又黯然,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僵持片刻,他一言不发,弯腰进了出租车的后座,她在门外停顿。
车门未关,他长腿微缩,往里面挪了一点,腾出最右的座位。宁酒握住后座车门把,合上,打开前门,进了前座。
一系列动作,宁酒系好安全带,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他微微低着头,把帽子盖住脑袋,看不出神情,车窗外的路灯明明灭灭,一阵又一阵打在他利落分明的下颌角。
他下颌紧绷,始终没看她,微微侧脸看窗外。
宁酒收回视线,目光凝聚在前方车辆的尾灯,闪得人眼睛干涩。
为什么过了两年,他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再度拾起那份被他丢弃的发小关系。
当年她看不懂他,如今也依然不懂他。
心绪飞到了车子外,飞回了过去,黎夏的话像闪回的电影片段,闪到了她大脑里。
“可能他的感情没你那么深吧……”
宁酒垂下眼。
这时候,司机师傅打开了电台,一首流行歌缓缓从音箱里流淌出来。
“以后再遇见你再遇见你
请你先说好
我怕控制不住就会给你拥抱
打一个招呼也只是出于礼貌
……
最深的关系也可能是毒药
何必纠结过去多情的打扰。”
听着这首歌,她努力使理智回笼,不去关注顾暮迟,拿出手机分散注意力。除了车辆与地面的摩擦声外,只剩略带伤感的男声,车子仍然持续不断往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