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
他没立刻起身,黑漆漆的眼珠向上抬,盯住始作俑者不放。
看到这一幕,宁酒呈呆滞状。
他的手肘撑住冰凉的水泥地,过了很长时间,见她没任何反应,眉头微微皱起。
顾暮迟小时候不太出门,唇色浅淡,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宁酒没见过比他更白的小孩了,还以为他伤得很严重,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磕磕绊绊说:“对不起。”
他的伤口正在流血。
但他好像完全不在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弄脏的裤子,全程忽视了宁酒。
宁酒头低下:“你没事吧?”
对顾暮迟来说,这不过是个小意外,没必要和她多纠缠。
他默不吭声绕过她的身边,往楼梯走。
这段回家的路,必须经过宁酒。
男孩旁边擦肩而过,她拽住他的袖子,“你手擦伤了。”
女孩子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又轻又软。
顾暮迟连看都没看她,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宁酒喊住他。
当没听见,他转眼间跑上楼,留给她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背影。
宁酒眼睁睁看着他消失,没来得及阻止。
跟宁仁永说了这件事,他教育了她几句,见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拉着她的小手,拿上赔礼一层一层敲门,寻找事故的当事人。
碰巧的是,男孩居然就在他对门。
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开的门。
钱奶奶人很好,每回在楼道碰见宁酒,就从口袋里颤颤巍巍掏出大白兔糖递给她吃。
宁酒知道自己犯了错,也知道撞到的是钱奶奶的外孙,低着一颗小脑袋,心里的内疚更深了。
钱奶奶和宁仁永交涉了一番。
“我带他上医院看看?”宁仁永略带歉意说。
钱奶奶摆摆手:“没事没事,就一点小伤,用碘伏擦一擦,过两天就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小孩调皮,这点小心意您收下吧。”
“都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不用客气。”
两人站在楼道,来来回回推拉了一番。
……
从他们的对话中,宁酒获得了几个关键信息。
这个男孩叫顾暮迟,刚搬进外公家没几天,所以之前,她从来没遇见过他。
趁大人们聊家常之际,宁酒从衣柜里搜刮出藏了好几天舍不得吃的零食,偷偷跑到隔壁。
进屋前,宁酒敲了敲顾暮迟的房门。
没开。
又敲了敲。
仍旧没开。
陈建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顾暮迟迟迟不开门,气不打一处来。
他绷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地起身。
房门被他毫无顾忌地推开。
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落日的余晖一丝都没照进来,顾暮迟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微微透光的窗帘。
侧着身子,只有一个背影,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臭小子,敲门你听不见?”
“……”
宁酒觉得陈爷爷太凶了,有点让人害怕。
这话听了,他一定很难过。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门,怀里揣着一堆小零食,把零食放到床上。
“……”
宁酒的声音小而轻,略显稚嫩:“对不起,哥哥的伤口还疼吗?”
顾暮迟不大想搭理她。
但她一直固执地站在房间里,他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别来烦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酒只好走了。
下一次,再见到他是在南远小学,一年级三班。
小学老师特别好说话,让同学们自行组队同桌,再根据身高进行调整。
那时宁酒一眼注意到了顾暮迟,很显眼,坐在最后方的角落。
四周的人成群结队,唯独他格格不入。
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小孩,只有他一个熟脸。
宁酒激动兴奋地跑到他身边,扬起笑容问:“我可以和你同桌吗?”
他头也没抬:“不可以。”
宁酒:“……”
不仅如此,顾暮迟还主动跟老师要求自己一个人坐。
他的性格孤僻冷漠,别人问一句话,通常等不到他的回复。
日子久了,大家下意识不跟他聊天,将他当做不存在的人。
在班级里,他如同透明,男同学们打闹玩游戏,互相分享食物,有意无意孤立他。
而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他喜欢独自一个人。
一个人回家。
一个人吃午饭。
一个人完成小组任务。
顾暮迟对待宁酒,态度不算友好,甚至到了讨厌她的程度。
觉得她是不打招呼就闯进自己世界的人,只有满满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