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赵孟白涕泗横流,其中委屈痛心断非三言两语可概括:“这河阳城的灾情,若非皇上亲临所见,微臣拼命也难将奏报送入京中!”
他这半年来,几乎每三日便休书一封送入京中,却皆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你身为一方太守,为何不在府衙主事?” 赵孟白言尽于此,他又有何故不明。
就连他一国君主的圣旨,都能被士族下臣视若无物。徐鸿胆敢在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搪塞差事,事关河阳真实灾情的奏折自然也被筛了出去!
“微臣虽未河阳府一州之长,却是呼而无应,名不副实。” 赵孟白声音平静自持,不卑不亢。
“河阳府其下二十六县,县令攀附门阀者甚半,余下众人位卑言轻,敢怒而不敢言。就连臣之太守府衙,亦被恶官爪牙所占。”
赵孟白早年进士出身,通朝局,自知如今天下苦于门阀党争,皇上亦左右掣肘。
只是…
“这便罢了,不过官位虚衔矣!只是皇上…您的百姓们正在被活活饿死啊!”
第38章 用药
祁钰带着赵孟白走出洒金巷, 迎面碰上了闻讯而来的刘立恒、刘吉刘昌兄弟二人,以及灰头土面脸色比百姓好不到哪去的张昭和褚浒。
“臣张昭、褚浒给皇上请安!” 几人拐到僻静地界,见君臣之礼。
二人显然是不曾想见圣躬亲赴河阳, 再看他脸色不虞, 便知赵孟白已将此地诸情交代清楚。
“张昭!你来此近一月,府衙情形为何不报与朕?” 河阳饥荒是天灾,可任灾情发酵至今却是人祸。
天灾不过一时之难,祁钰更在意的是一府太守难局其位,官场腐败营私。
“皇上…” 张昭耷拉着脸,来河阳不过月余, 却仿佛苍老了十数岁,为难道:“非臣不报,而是…此间牵涉之人甚广, 臣有心亦无力啊!”
他不过工部主事, 不在其位而难谋其职, 根本插手不进河阳府衙的人事调动。姑且不论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就连兴修水利这桩本事施利百年的工事, 都因动了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而屡屡受挫。
何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河阳城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京中人的耳目。
“皇上此来…可带了兵?” 张昭侧身悄声问道。
祁钰心间一凛,天子率兵可不是小事…张昭显然不会平白无故有此一问。府衙之中的师爷不过跳梁小丑,这河阳城中显然另有旁人兴风作浪。
“刘立恒、程立、赵孟白、刘吉, 你四人随朕走,张昭、褚浒、刘昌你三人将灾民皆聚集到府衙门前。”
兵?这个时候,民愤便是最好的兵刃。
河阳离京畿大营不过一日马力,他倒要看看, 是何方神圣敢在天子面前亮剑!
“孟白, 百草堂掌柜是何人?” 祁钰并未上马, 而是与赵孟白并肩通行。
来时路上他便注意到了这间药堂,在一众门户紧闭的铺面里,其人来人往尤为显眼。
“皇…五爷,”赵孟白也学着程立几人改口,莫名其妙被身后的刘吉踩了下后脚跟,弯腰又将鞋提上,耿直回话道:“这间药铺是五年前…”
“这…这城中的药铺多是镇海银庄股下的,药价颇高。” 刘吉忽然开口,挤开了赵孟白与皇上道。
“父亲好做善事,便为百姓开了这间百草堂,其中的郎中是草民之故友。”
“故友?” 刘吉这一番欲盖弥彰自然没能逃过祁钰的眼睛,思忖着…莞尔:“既是如此为百姓谋福祉之人,你等随吾一见。”
“五爷,药铺人来人往,恐您沾染了病气。” 刘吉虽然面不改色,可这动作就差直接动手将皇上挡在门外。
祁钰反手扯过刘吉的后脖领,直接将人推进了药铺,自己则带着众人由门扉遮掩着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刘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拗不过常年挽弓习武的皇上,被推进药铺还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
“诶!西策先生!” 药铺的小伙计显然与刘吉相熟得很,直呼其表字,说话间便从柜台下面的暗门钻出来,向后走去。
显然是忽视了刘吉一番横眉毛立眼睛,连连摇头的暗示,向后便走边喊:“掌柜的!西策先生来了!”
刘吉心中叫苦不迭,暗骂这伙计是个没眼色的愣头青,急得直跺脚就听里间穿出一人明朗的招呼声…
“西策兄!我正要去府上找…” 那人显然与刘吉交情颇深,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账本出来,抬眼却看见刘吉身后站着的人…错愕着支支吾吾:“皇…皇…皇公子。”
“黄家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祁钰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看着眼前满脑袋官司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