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扶明家东山再起,又有何人之力能胜过皇室?何况,抛开情分,哀家亦觉得继臻那孩子很是成器…”
太后细数这五年来明继臻在军中的表现,少年意气,正式崭露头角的时候。
“如今,朝中诸臣以徐氏马首是瞻…重臣里,除去东宫旧部,又有多少墙头草之流。” 太后最了解他的心思不过,替明家翻案,情分只是其一,更是想借机铲除丰王在朝中的党羽遗部。
“皇上大浪淘沙,与其苦心筛捡得用之人,不如启用新人。”太后虽有私心保刘氏长青,可这些话却是早有思量。
北齐如今内忧外患,皇上既顾及着旧情,又受朝臣所掣肘,是当局者迷。
她远离政事,可这后宫却是离前朝最近的地方…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上看不清的,她却看得分明:“皇上想想,在白纸上作画,是否好过锦上添花?”
祁钰闻言目光灼灼,深黯的眼底暗流涌动。
他如今刚登机,经历与丰王十年储位之争,北齐朝政内耗严重,外有戎狄虎视眈眈。
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涌动。朝中蛀虫,丰王遗党,他不是不想动,而是腹背受敌暂且动不得!
“母后的意思是…不破不立?” 年轻的帝王薄唇轻启,锋芒毕露。
“骠骑将军府,一如当年明家。为皇上,为北齐,再所不惜。” 是情谊,也是交易,刘氏甘愿为帝王马前卒,换得家业鼎盛。
“皇上、主子,明家姑娘在外求见。” 琼芝姑姑适时入内,禀报道。
“哀家老了,能辅佐皇上的日子有限。” 太后颔首。复又看向皇上,晓之以理过后,动之以情温声道:“高处不胜寒…哀家不忍钰儿作孤家寡人。”
在门外候着的梁济,殷勤上前将门帘子掀开,侧身让与明丹姝入内。
“民女给皇上、太后请安。” 她略施粉黛遮住了面上的红印儿,容颜娟好。
乌黑的头发挽成作垂鬟分肖髻,只簪着一支垂着流苏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曳曳。
“好孩子,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将人拉到她身边的小椅上坐下,又示意琼芝姑姑添了双碗筷。
端详着明丹姝满眼都是喜欢,亲手添了一样鸳鸯卷到她碟里。“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零嘴糕点。”
“多谢姨母。”
“这没有外人,松快些。” 太后瞥了眼在旁的一言不发用膳的祁钰,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抑或,兼而有之?
搭眼瞧见明丹姝腕间挂着的翡翠玉镯,便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春日绿堤旁的柳枝。
感念道:“河阳产美玉,当年我入宫时,你外祖家也曾送了一支同样的到进来,希望我与你母亲姐妹二人在京中相互扶持。”
“瞧我,又说这些徒惹你伤怀。” 太后拿起帕子替她拭去面上星星点点的泪痕,“皇上与哀家提及来日的打算,也想听听你的主意。”
明丹姝闻言,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眉目秀澈似秋水,微蹙露愁绪,静静等着太后下文。
“皇上的意思,欲让哀家出面收你做义女,封作县主,以免你再于市井中漂泊。”
太后只当作前言从未说过,只按照前面皇上提及的打算说与明丹姝道:“再选一户殷实的清流门第为正室,日后,若继臻出息,也好相互帮衬。”
“父亲沉冤未雪,丹姝不敢出嫁。” 明丹姝虽不知为何太后到底是当真改了让她入后宫的主意,还是又生出什么旁的变故。
余光打量皇上神色,只得小心回话道:“这些年在百戏班,我亦攒下了些许体己,足够养活自己。何况乐女身份卑贱,亦不敢累及太后声名。”
“儿子前朝还有事,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言犹在耳,祁钰明知其言有理,仍是下意识想让明丹姝避免牵扯进朝政漩涡。
却又不知为何,方才听她拒绝竟猛地松了一口气,思绪纷乱间起身告辞。
“去吧。” 太后知道,但凡事涉明家,皇上总是三分犹豫七分小心。并未穷追不舍,只道:“哀家累了,丹姝,你随皇上同去吧。”
明丹姝只是低眉敛目跟在他身后步余远,不亲近逢迎,亦不疏拒告退。拿捏着尺寸,便如同片嫩叶,不轻不重地落在人手心里,痒痒的。
“臣妾给皇上请安。” 刚走出寿康宫,迎面便碰上了盛装前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后。
似懵然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亦未过问皇上伤情。见到他身后同行的明丹姝,佯作惊异道:“丹姝妹妹…你怎么…”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明丹姝屈膝,称呼礼数分毫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