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眼泪还在面上挂着,可教旁人看来,这姿态怎么也不像是个告冤的。
“季大人慢慢说,本宫先行一步。” 明丹姝巧劲儿轰走了苍蝇,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转身向殿内走去。
御书房在承明宫的东厢,她见祁钰在案前翻折子,走到跟前刚想接过手来替人研墨,却不妨一股大力被人带到了怀里…
轻呼一声,从善如流揽住人肩颈,调侃道:“皇上这些日,到底是出门办差,还是往青楼楚冠里厮混,怎么学来了登徒子的浪荡行径?”
“天香国色里,独占百花魁…” 祁钰回来路上听了京中流言纷纷,好些说书先生都拿他二人编起了段子,这便是其中一句。“百姓皆传爱卿美貌…”
离京这几日,他顺着蛛丝马迹,仿佛走在她心间…
在故人怜惜之上又生出相知合意之情,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谈起。
“可唯吾知…爱卿才情谋略,胜美貌万万。”
明丹姝慢慢摸到他腰间,慢条斯理问道:“徐知儒…是皇上的人?”
头上倭堕髻…
“自幼相交。” 祁钰吻了吻她嘴角,仁其施为,抬手抽下她发间的步摇,青丝如情丝,缠缠绵绵。
“黄白,是爱卿的人?”
“父亲挚交,自幼相识。” 明丹姝信手将他腰封仍在地上,玉指纤纤纤纤不紧不慢解起了他衣袍的盘扣。
“皇上想将康乐嫁给徐知儒?”
“是。” 祁钰将她乱发拂到身后,耳中明月珠…“爱卿聪慧。”
“皇上在康乐身边留了人?” 盘扣还未解完,她却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他。
康乐对她并无防备,只略留心些便可猜出一二。
“宁一。”
他今早回京时,顺路去了趟皇寺,宁一已经按他所吩咐的,将那封假作先皇亲笔的书信和令牌交给了康乐。
至于内容…自然是先皇的拳拳爱女之心。
“为何?”
“康乐对先皇之死,一直心中有愧。” 若无他暗中操纵,康乐怎么可能在皇寺对先皇下毒而轻易得手?
室外的光线渐弱,年轻帝王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渐渐笼下阴影:“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倒向你我…而不是太后。”
“你我…自何时起与太后为敌?” 明丹姝垂眸把玩着他的手指,不动声色问道。
听闻郑氏一族出美人,只窥祁钰便知一二。
“多年前便已是。” 祁钰含笑望向她,藏着几分只二人才知的隐晦意味。
“是为明家?” 明丹姝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与祁钰昨日扔给程青山的那块是一对。
“不仅。”
“还有何人?”
“十九年前,刘阎在郑国公府满门抄斩后,退朝回到河阳别居,所意为何?” 祁钰若有所思问道。
十九年前,郑国公府过继世子郑禹的夫人诞下一女,名唤郑云儿。月余后,明家夫人诞下一对龙凤双子,女儿名唤丹姝,儿子名唤继臻。
刘阎离京表面上是不愿为门阀斗争所缚,急流勇退。可实际上,是为了护住郑下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表舅郑禹的女儿——郑云儿。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家夫人当年只诞下一子而已,所谓女儿,其实是郑家遗孤。
祁钰并不看那块令牌,将她揽进怀里,侧耳轻声相问:“你要瞒朕到何时?”
“皇上何时知道的?” 明丹姝就是郑云儿,明章从未瞒过她,反而视如己出,苦心培养。
“六年前,朕行冠礼那日。”
十九年前,世代武将郑国公府清君侧却败于佟伯庸之手,满门抄斩。
可那次行动却也并非一事无成,郑氏一支暗卫借此风波顺势隐入皇寺化作武僧,逃脱门阀士族的监视,为东宫来日所用,陈瞒便是其中之一人。
“爱卿可知,郑国公府为何落败?”
“太后。” 渔利其中者,昭然若揭。
郑国公府若清君侧成功,恭怀皇后和太子祁钰的地位无可撼动。
只有东宫和郑家倒了,先皇再欲扶持庶族出身之武将以抗门阀,骠骑将军府才当仁不让,七皇子取东宫而代之顺理成章。
可太后却未料到,先皇未因郑家之事废太子,恭怀皇后临死前鸩杀了七皇子,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只有扶持东宫一条路可走。
人性复杂…太后为私利戕害忠良,可多年来又在教诲储君一事上从无耽忽,极是用心良苦…
“老师当年,本可以不死的。”
当年,东宫依附着骠骑将军府和太后,他虽无法为明家翻案,但郑国公府留在皇寺的暗卫想要救人,尚有一搏之力。
只是…会暴露皇寺暗卫,太后与徐家和郑穷的交易败露,丰王坐收渔利,东宫再无即位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