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仵作?”明鸢两眼凌厉,她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一旁观察铁棍焚烧的余安,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烧得滚烫的烙铁急速下坠,与地面碰撞出剧烈的火花,顷刻间四处迸溅。
余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明鸢往旁边推去,用自己的身子隔开火星,好在烙铁落到地面后往反方向滚去,火星逐渐消失。
有惊无险,余安拍了拍胸脯,有些歉意地看着明鸢,杏眸弯起,“明鸢姑娘,抱歉。”
少年比她要矮上一截,看向她的眼睛诚挚干净,从里窥不出一丝恶意。方才危急之时,他大可直接两脚一跃,就可以跑到托板的对面去,但他却第一反应上来,两手护住自己。
视线转移到少年的衣角,褪色的蓝色长衫布料粗糙,本就破旧,现下被火星烫了几个洞出来,更像寒酸。
忽然,明鸢想到了自己没有来到大理寺的日子,也是这般困窘不已,走到哪都会被人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
但面前的人没有,他仿佛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能穿便穿。
还有那个旧包袱......定然对他很重要了。
余安硬着头皮站在那笑着,明鸢打量的眼神虽没有不善,但还是令她有些不自在。
她以为自己的举动冒犯明鸢了,正欲道歉,却见身旁的女子忽然把视线移到一旁的蓝色包袱上。
两只手扯了扯身上的裙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回你那个包袱......便算了,大人说了,焚香草以后多的是。”
“什么意思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余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湿漉漉的眸子满是茫然,看着呆呆的。
明鸢涨红了脸:“你非要我说出来是吧!就是......焚香草的事也不能全怪你,你不用再费尽心思救活了。”
闻言,余安嘴角大大咧开,她正为那事发愁呢!
少年目光炯炯,眸中似坠入点点星辰,装下了一片浩瀚星海。
唇红齿白的清丽模样,惊艳昳丽,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余安脸颊染着红,可转瞬她又拉下脸来,有些犹豫道:“是大人说的吗?还是明鸢姑娘做的主啊。”
此话一出,明鸢先是错愕,后是好笑。
一看便知道余安也将大理寺那些风言风语信以为真了,若是先前明鸢才不愿解释,可是那日陆允时的警告太可怕了。
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像是泡在冰泉下万年,她在他眼中分明与常人无异。
这点也是在余安来后,她自己才想明白。
“我怎么做主,我只是个仵作。”
果然,余安一愣,她想起那次叶衾对她说的话,还有上回陆允时看到了明鸢,竟然话都不让自己说!
“陆大人和你不是一对吗?”余安小声喃喃。
明鸢扶额,“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姑,大人的未婚之妻......”
“可是当朝尚书的嫡女。”
“轰——”真相来的猝不及防,“未婚之妻”四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直击而下。
未婚之妻。
陆允时的未婚之妻。
原来他已有未婚之妻了。
余安心脏受到撞击一般,胸口难以呼吸,她抬手捂住,脸色猛然间煞白。
在这一刻,无数莫名的怨怼凭空冒了出来。
“未婚之妻”的身份一直贯在她的身上许多年,就连她自己也觉得。
陆允时的未婚之妻是自己,只能是自己。
所以她才会出现危难之时,不自觉想要倚靠在他的身旁,对着他会毫不犹豫地红了眼眶。
即便证据还未完全找出,没有师父那番告诫,她心里的天秤还是会偏向陆家,心里隐约相信陆家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十年,陆允时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子嗣,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可是心底深处的锤击,一下又一下,好像重重打在她的眼眶上,鼻尖泛酸。
明鸢见她脸色奇差,“你怎么了?哪里被烫着了吗?”
“......没有,”余安摇头,勉强露出一个小脸,“我很好。”
“我很好。”
*
此时,陆府书房内。
陆允时神色冷冽,对面的案台后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眼角已长出了皱纹,两鬓染上点点白色,面容清冷却也祥和。
尤其是那双冷淡的眉眼,处事不惊,与陆允时如出一辙。
正是当朝首辅,陆闵。
“听说你杀了一个官兵?”陆闵右手执笔,正在忙于公务,淡淡开口道。
良久,也不见人应答,陆闵抬头望去,与陆允时直直对上。
看着那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眸底却总是带着戾气和倔强,陆闵叹了口气。
自从一年前陆允时的母亲病逝后,陆允时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书院、客栈、大理寺,哪怕是荒郊野外他也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