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吃这么多肉,她也怕自己身子重了。
原本是夜色之下飞檐走壁,长风耳畔叫人想起孤鸿山雪松沙鸣。哪知“飞着飞着”就踩到了县衙的檐角,刚与其上狴犴像打了个照面,便听见底下如此大的阵仗。
她与汪吟吟好奇偷瞧,瞧见方才发生的一切。最后听见“死了“”死了”的惊呼。又等了一会儿,见有人提着灯笼来了。
是仵作。
他验尸的许多细节林礼不懂,但有三件事引她注意。
第一,众人舌苔乌黑,嘴里都有一块木片。
第二,蔡斌和县丞的口中的木片要小一些,又恰好可以合成一整瓣,而三个汉子的木片却很完整。
第三,中毒到毒发只是瞬间。
她心里有猜测,如此手段她不曾亲眼见过,但之前在山上时偷看过老头的江湖秘闻,里面提到过些江湖暗器。
这木片看似薄,却该是中间夹着一层毒。众人手脚被缚,木片原本应该是压于舌下。等到情急之时,咬碎木片,剧毒便可即刻发作了断性命。而刚才蔡斌猛然一撞,实则是咬破木片之后,瞬间将毒木片用嘴喂给县丞。
阴影里撞击之后两人身影耸动了一下,应当就是喂毒。
这毒大有来头,那五步散要人性命还要走上五步,这剧毒只需个眨眼的功夫。
不过更古怪的是这手法。将毒抹进小小木片里,还要人每刻都压在舌下。普通山匪哪里用得着这等谋划?她既然是在江湖秘闻里看到的手法,这莫不是什么老道的江湖组织?
除此之外,她只听闻那些权贵豢养的死士,可以做如此死法。
但江湖组织向来要讲江湖道义,怎能欺压无辜?权贵弄到如此毒木片也不该是件容易的事,无论是毒还是制法,没有消息和能耐,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这背后是什么人,还得是看那镇抚大人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她看一旁汪吟吟的脸色,便知她们想到一处去了。毕竟那些江湖秘闻是她俩一起偷看的。
“要不你找个什么时间,跟他讲讲?”汪吟吟试探着问,“人家都请你吃肉了。”
莫提吃肉的事情可以吗?林礼暗自腹诽,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的尹信一脑门的官司。他们夜袭蔡宅,扑了个空。
尹信先是遣人围宅。那蔡夫人还未歇下,满脸镇定自若,像是早便知道他们要来。他差人在清河县里稍作询问便能晓得,她娘家是读书清流,有两个兄弟科考入仕,如今在不同地方任职。与乱臣贼子之流隔着十万八千里。
“那娘们”总不会是她。但如若哪个蔡斌的妾室有神通联络这样的匪徒,保不齐此前能听到什么消息,有自己的法子逃走。还是先把宅围好为妙。
尹信谨慎起来。此前他调兵、围关、拿人、审讯,什么虚张声势的事情没有干过,原以为落霞关只是个官匪勾结、欺压百姓的问题,最大阵仗不过让武广就近调兵。但没想到两个正经地方官死得这样诡异,敌手扔下三个死人以后连影子都见不着。
水太深。被敌手玩弄。他很受辱。
“冒犯夫人了,”他寒暄两句,不准备先说蔡斌的死讯,“蔡斌平日里藏的珠宝,不止堂上这些吧?还劳烦夫人全数盘点好了。明早全数送到县衙。”
“镇抚大人此夜前来,总不会只为此事。”蔡夫人淡淡,“妾身知道大人想找什么。”
尹信神色一凛。
“妾身早便告诉蔡斌,那乌苏妓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顿一顿,“他欺压匠户之事早晚要败露。”
“他叫那个小蹄子勾去了心魄,分明本是清白官,却还要走这不归路。”她轻蔑笑了笑,“我娘家清流,偏偏当年走眼了嫁给他,自毁门楣。”
原来,蔡斌三年前因政去了乌苏郡启州,回来时带回个女子。女子本名花相似,是青楼妓子,生得貌美,便引得蔡斌欢喜,斥金赎身收了做妾。这本不是件光彩的事,蔡斌对外遮掩,知道的人便少。
本来蔡夫人与蔡斌之间也算相敬如宾,有了花娘子之后才日益冷淡。两人常常闭门密谋,经蔡夫人暗中窥探,商量的便是这勾搭山匪之事。山匪也正是她招来的。
“眼下她在何处?”
“后面柴房里锁好了,等着交给大人。”
“白日里为何不提此事?”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拦不住丈夫做蠢事。”她叹了口气,“只是稚子无辜,蔡家上下妇孺不能没有活路。希望大人看在这份助力上,别再让那人做的事太过波及。”
语罢,她的眼里有了祈求。她有个十岁大的儿子。
尹信无言,看着她的眼里尚还没有可怜。一面之词,不排除蔡夫人也参与其中的可能,但眼下蔡斌已死,只有拿到了花娘子才能知道其中底细。于是他暂时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