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香客里走出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时间过去久远,他记不清细节,又或许大侠动作太过迅猛他根本没有看清细节。只记得来人摘了斗笠,飞身一脚踢飞一个匪徒。接着灵活绕至其余匪徒身后,连出数拳。那一拳打出去凛凛生威、气势磅礴,便算他站在数米之外,也感觉道其中惊人的力道。
甚至剑不必出,只需用剑鞘敲其肩头,便让匪徒连声求饶。
很长时间那样的拳脚他没再见过,直到看到林礼飞身三脚,用剑鞘抵住大汉肩头骨时,他才发觉与当初相似。
他如实道来。
“这用剑鞘敲人肩头的动作,我是从我师父那里学来的。”林礼骤然出声,尹信和汪吟吟都偏头看向她。
“点到为止乃我师父遵循的礼节。”林礼沉吟,她小时看林折云与人斗武,腰间佩剑少有出鞘之时。一面是因为少有敌人需要林折云拔剑出鞘,另一面则是因为他遵守这个礼节。
“侠道跟读书人的圣人之道一样,没有穷尽的时候。侠之上者定不会以取人性命为行侠之目的,你若无性命之虞,武艺上的事情,点到为止最好。”她回想起林折云这番话,听时似懂非懂,如今却悟出些门道来。
点到为止是仁义之事,拔剑虽不一定取人性命,但师父遵循此道过甚,才会在对手时只用剑鞘。
只可惜她阅历太浅,还不知除穿云门这一脉有这个礼节以外,旁的武家是否有。不过照言屹话说,这位大侠时年三四十岁,天生神力,又有这样的习惯。
很难不怀疑是她四师叔啊。
“言大人说的这位大侠,我也许认识。”林礼沉吟,瞧着对面尹信神色一动,追问是谁。
林礼犹豫,到底她也不确定。
此时,两个店里的伙计将饭菜一道道端上,解了林礼之围。
“只是个猜想罢了,先吃饭。我门有言,食不言。”林礼提筷,瞥了一眼汪吟吟,将她从“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规定”的疑惑里捞了出来。
尹信不好再追问,只得提筷。
习武的姑娘这么喜欢吃肉啊?尹信虽顾自吃着,余光却注意着林礼的动作。
林礼在外矜持,怎会一直就着同一盘烧肉下筷。她当然是在几盘素菜之中先下筷,轮转一圈再到红烧肉。只是红烧肉太香,她吃得投入,叫对面瞧出些端倪。
“林礼姑娘,上午辛苦了,想来怪费精力的。”尹信忍俊不禁,桃花眼里有一点儿逗弄,“慢慢吃,红烧肉有的是。”
“慢慢吃”三字还咬着重音,有意气人似的。
“我……”林礼一时噎住,耳后微微泛红。右边汪吟吟心领神会,一脸坏笑,分明是在嘲讽“装得不要太辛苦”。
“咳。”林礼咳嗽两声掩饰过去。闷头吃饭。
挺有趣的。尹信心道。
饭饱之后,林礼淡淡和他道谢,拉上汪吟吟便要走。
“二位姑娘可还要在落霞关待些时日?”尹信笑问,桃目眯成一条缝儿。
林礼此时背对着他,她如今看那双眼睛就瘆得慌。只是短暂的“嗯”了一下。
“那便是还有机会见了。”尹信话音未落,眼见人已经不在跟前了。他敛了敛笑容,眼里冷冽起来。他叫了声“木头”,万木便从隔间进来。
“回县衙。”
午前他在堂上与百姓交心时,已经让手下搜查县丞府。刚刚一进县衙便看见抄出来的珍宝奇石摆在堂上,由人看护着。
去“请”那知县的千帆回禀,那知县并不在府中,几日前因政务去往邻县,如今未归。不过知县府上,倒真是叫珠玉美石装点的富丽堂皇。
这罪过不能抵赖。尹信遣他带上人手,去拿他归案。
幕僚先生妙计,将三个灰衣大汉全部拘住。可却没找到更多同伙匪徒,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审问那三个大汉,那三个汉子是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眼下将兵力派往两侧山林,希望能有所突破。
东南太平,清河县城更是没遭过什么大案,县衙南监最多关个毛贼流氓,眼下关了个县丞进去,倒真算是蓬荜生辉。
春来蛇已出洞,县衙背后环溪,地下潮湿,南监房梁上掉下条蛇来。把这县丞吓得不轻,脸色竟在暖春里惨白起来。他见着尹信,不自觉磕头起来,上午那一遭已经叫他吓破了胆。如今只能大喊“饶命”,翻来覆去地讨饶。
但一问前因后果,例如为何与山匪勾搭,如何与山匪联系,这群山匪落草何处,则一问三不知。只会喊“都是知县教我做的”。
隔壁关着的三个大汉,更是又如聋哑。
能用的就一个木板夹。那尖牙床是看着唬人,实际根本没有用处,真上了就要出人命的。尹信在县丞牢前踱起步来,思量着这县城南监真是比自己见过京城那大司狱要逊色不少,能用的手段也就是饿几顿、打个几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