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缓缓呼了口气,坐起来,转身看着陆山河,迎着他的视线,清楚明白地替他分析后果:“这个结果其实并没有脱离你的预期,也不会打乱你的任何节奏。”
静默地同他对视了片刻,她缓声开口:“陆山河,咱俩好聚好散吧。”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陈述,没有给他留任何一分余地。
话已至此,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宋悠止住话题,静静地坐回副驾。
陆山河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坦诚直接地先亮底牌,有的时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谈判策略。
前提是,你的对手足够有底线。
陆山河还不至于渣到要跟她鱼死网破的地步,他有他自己的自尊跟骄傲。
他会想明白的。
默了片刻,她抬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刚跨出脚步,身体尚未离开座位,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抬手捁住她手腕。
他骨节用力扣在她腕间,眼底沉暗得让人心悸,抑制下汹涌的情绪仿佛即将溃破堤岸。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哑然良久,他绷紧的薄唇才艰涩地颤了下,声音近乎嘶哑地开口:“是你选了不离婚。”
“是。”宋悠没有回避,她看了眼被他紧拽的手腕,没有皱眉,也没有挣扎着抽回,情绪极淡地笑了下,似感慨,又似自嘲,“但我后悔了。”
顿了顿,她伸手,面容平淡,耐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扣的骨节:
“陆山河,我有自己的思想,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我想好好看看世界,看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去想去的地方走一走,想轻松愉快地活着。我不想有一天,悄无声息地就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关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绝望又无助地度过一生。”
男人泛白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她收回手,看着他,笑得释然又坦然,“抱歉,你就当是我请求你,请你——”
默了下,她声音低低地砸进他闷涩的胸口,抽搐绷涩的疼痛突兀地在脑海里蔓延,浑身都仿佛浸在在冰窟里,窒息得找不到一点生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猝然间碎裂般疼痛加剧。
她说,“放过我。”
宋悠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开。
跟她一样,陆山河或许也需要时间安静地、好好地想一想,她不干扰他。
对她而言,男人而已,她会心动心软甚至放纵,都很正常。
没什么好后悔的。
不过沉溺自欺就不必了。
今天他可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蒋郁仁确认她的精神状况,明天,或者在她不知道的其他时候,如果他觉得不合适了,会不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呢?
或者找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关着她,遮掩配偶精神失常的事实?
或许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
但如果医生诊断她有精神问题呢?
会不会有一天,他自以为是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继续剥夺她的知情权跟自由?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没有人能够保证,只有离婚才能。
离婚了,他对她就没有义务,用不着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他也没有权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作任何决定。
公正客观地说,抛开虚无缥缈的感情因素,这确实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舆论是健忘的,只要她保持目前的生活状态,除了离婚时会短暂引发的议论外,她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再影响到他跟陆氏,他用不着担心。
一个跟商坛巨擘没了关系的普通人,精神状况如何,公众不会主动关心。
在她身影逐渐远离的时候,驾驶座上,男人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冷硬。
原本扣在她手腕的五指紧紧攥拢成拳,他垂着眼眸,面容罩在斑驳的光影下,灰暗冷淡,落在扶手箱上的胳膊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
心痛到连呼吸都在颤栗。
她就那么平静决然地掰开他的心,拿走自己留下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肯留恋。
她跟他,那么亲密,肌肤相亲,唇齿相融。
她纵容他靠近她,亲她,触碰她。
他怎么可能当她从来没出现过?
根本就不是陌生人!
她让他怎么放手?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陆山河抬手抵着额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抽痛,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那个会主动触碰他,靠近他,纵容他亲她的宋悠!
她说,让他放过她……
·
轿车的影子逐渐远去,宋悠转回主干道,往岔路口前走了一段。
直到远得连车子行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才停下脚步,望着道路两边人行道上盛开的桃花,任由高度清晰的思绪放飞着出了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