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肃伯手上不停,仍旧低着头看桌上的公文:“要毁了祝儿的到底是别人还是你?既已定下婚约,你又逼迫祝儿退婚,祝儿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还动不动被你去祠堂罚跪,你是想让整个上京的人都来笑话祝儿吗?”
尹夫人听罢,当即就有些不快,声音也立即尖锐起来:“怎么是我毁掉祝儿?若是当真任由祝儿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养女迎进来,才是整个上京的笑话。”
“既是如此也怨不得旁人。”婚事是她亲自首肯的,人也是她自己相中的。
清肃伯终于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个越发强势的夫人,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虽说现下苏家养女身份已经不堪相配,他们退亲倒是也合情合理。
他承祖上荫庇,身上袭了爵,可苏齐岳的官职只低他半阶,尽管说是个闲职,但也在官场之上浸淫多年必定也有自己立足的门路根基不说。
自从两家结下亲,他同苏齐岳私下走动也近了些,如此落井下石之举,他也觉得为难。
况且听说苏齐岳对自己这个养女也如亲生一般看待,此去退亲也未必有那么容易。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他方才已经问过祝儿的意思,既然祝儿不愿,他也愿为祝儿撑一撑腰,毕竟人生难遇知心人。
他不快活了半辈子,倒是希望祝儿自己的人生能过得快活些。
“若非是祝儿的意愿,不想结这亲事,否则这亲事原来该怎么样,现在就还怎么样,你也歇歇心思,别再去为难这些小辈了。”
清肃伯语毕,无论尹夫人再说再做什么,他都不做理睬。
尹夫人闹腾了一晚,才终是偃旗息鼓,自个儿回房中去。
回到苏府时已经暮色四合。
苏苑音没去前厅,只回了自己的院中,吩咐厨房传菜。
后厨的几个厨子本来都下了工,煮了几个小菜,围在小桌边有说有笑的下酒吃,只是突然又来了活儿,众人一开始虽也是心里有怨,但就是主子的吩咐,她们也只有领命的份。
只不过见来的是二小姐的人,态度瞬时间便就怠慢了许多。
毕竟现在阖府上下哪个不知这个二小姐已经失宠了。
现在夫人出门都只带刚寻回来的亲生女儿,摆明了就是要抬举这位大小姐,流水一样的好东西一个劲儿往雪照院里送去,甚至还叫大小姐跟着学掌家。
她们可都是被大小姐关照过的,既是拿了好处,自然也知晓该怎么做。
既是要做到表面看着挑不出错来,但是味道嘛可就说不准了。
夏琴看着那个去取食盒的二等丫头小果儿垂着头回来,便就知晓厨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饶是再好的脾气,也被这些踩高捧低的嘴脸气到急眼。
愤愤气这夫人当真是没有心,可是居然又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么好,可若是有心,又怎能十几年母女情分全然不顾,由着小姐被苛待呢。
夏琴提着食盒没动,跟苏苑音商量要不就在自个儿院中辟个小厨房出来,院中两个做粗活的婆子烧菜手艺都不错,也省得去受大厨房的气。
苏苑音神经专注的捧着书来看,有些稀罕夏琴这好脾气都给磋磨成这样,放下书宽慰她:“这事倒是不急,反正也没几天了。”
话音落,只见春棋就将苏齐岳迎了进来。
苏齐岳官职清闲,本是早早就下职了,只想着萧阙毕竟救了自家的女儿,好像还因此受了伤,他便就替女儿去瑞阳王府上道个谢。
哪知一去便就吃了个闭门羹,说什么养伤不见客。
只是宅子里的歌舞声他就是站在门外也一清二楚,听说这位世子爷在养伤的几日,已经接连点了几家花楼姑娘的局,更为离谱的还听说有的花楼娘子为他拈酸吃醋差点打了起来。
苏齐岳叹口气,这哪里有半点是在养伤样子。
当即拂袖离开,又遇上几个同僚,相请不如偶遇,几人就上酒楼吃酒,这才悠哉悠哉回来。
刚好见苑音院子里的丫头在等他,他也正好想同她讲讲关于萧阙的事,于是便就直接往苑音这来了。
第12章
苏苑音这才刚摆好饭,见父亲来,便就留他正好用膳。
苏齐岳此刻正一肚子酒,饭也没吃多少,于是也不同她推拒,顺道就坐了下来。
夏琴眼尖,又递上一副碗筷。
苏齐岳看着菜色,皱了皱眉,忍着没发作。
“今儿为父去了趟瑞阳王府,没见着人。毕竟是救了你性命的恩情,不若你明日亲自去一趟,聊表心意吧,想必萧世子也不会为难于你。”
话音落,突然又想起传言中的萧阙,贪财好色之徒,苑音如此好颜色,只怕那萧世子会动些什么不轨的心思。
于是又顿了顿:“不若等你兄长书院休沐或是叫上尹祝同你去一趟,看看他的伤,真诚同他道个谢。若是他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可千万别就直接答应,速速回来禀我再想辙。”
苏苑音点点头,也不说尹夫人阻拦婚事的事情。
苏齐岳在朝中官职比清肃伯还要低上半阶,身子也就得矮上半截,再者说她甚至也不确定,当苏齐岳知晓清肃伯府想换苏落雪嫁过去后,他会不会也偏向苏落雪。
她不敢试,也不愿试。
尹夫人还没将事情捅出来,想必也是有顾忌。
苏齐岳却并不知晓她的盘算,自顾自夹了一筷子笋,只觉得齁咸,又夹了一筷子肉,老得不行,就连嚼都费劲。
随即抬眼看向苏苑音,只见她神色如常,只是饭吃的多,那些菜几乎是不碰。
想必是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苏齐岳当即摔了筷,酒意慢慢上头,只觉得怒不可遏:“这群胆大欺主的奴才,真是反了天了,真是当我死了不成?”
言罢,只让夏琴去喊人,将大厨房一众人统统带到这,当即就让苏苑音停筷,不让再用这些个菜。
苏苑音乖乖放下筷,也不劝动怒的苏齐岳,只默默杵在一边。
待几个厨子和丫鬟齐齐一排跪在院中,苏齐岳的怒气也丝毫未消,沉着脸出了屋。
众人见状,自是一窝蜂又是磕头又是喊冤。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么伺候主子?”言罢,也不管他们如何辩解,只让管家康伯去将他们的身契约找来。
若是签的活契便就当即赶出府去,若是死契,只管悉数发卖了。
苏落雪闻声而来,看了看坐在一旁好似看戏般,闲闲坐在摇椅上的苏苑音,又看了看苏齐岳此刻沉得发黑的脸色,准备先静观其变。
可这一来反倒好,众奴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朝着苏落雪磕头,求她救命。
苏落雪心中暗骂蠢材,也不搭理这一片哀嚎,只问苏齐岳发生了什么何事。
苏齐岳只是冷哼,说发配些个奴才,随后就并不言语。
见一向宽厚的老爷这回是当真铁了心要发作,连这个大小姐都靠不住,签了活契的倒是还好说,只是签了死契的,还不知是要被被卖到哪里去。
若是罪奴被发卖,受人牙子虐待不说,别的大户人家也不愿买,运气好的可能去做个庄稼汉的娘子,运气不好的,怕是都挨不过人牙子的手段。
索性心一狠,直接扑到了苏落雪跟前:“落雪小姐,我们可都是听了你的指使,才故意慢待二小姐,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厨子话音落,苏落雪心中一凉,直接将那个厨子给踹开,惶恐的看着苏齐岳,只一个劲的摇头,说没有。
苏齐岳沉着眼,这才好生打量起自己这个女儿。
自从她回来,这苏家倒真是乌烟瘴气得很。
“故意苛待主子不说,现下又无故攀咬落雪,简直罪加一等!”
宋氏听说这边出了事,随即也不放心,起身过来看看,只刚一到,就见那个蠢奴想拉落雪下水
“这些后宅之事交给我即可,又何须老爷亲自动手。”
苏齐岳听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便就是他这个夫人好好打理的后宅。
若不是他今日发现,还不知苑音要被这刁奴苛待到几时。
苏齐岳看了宋氏一眼,又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苏落雪,哼笑一声:“只怕我若是还不动手,苑音会被磋磨成什么样。”
宋氏便就不爱听这话,走到苏齐岳身旁,只一股冲人的酒气涌入鼻中,顿时觉得今晚恐怕没这么容易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