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几个汉子闻着声,个个鼻翼翕动,他们身上所带的干粮不多,连饼子都得掰成四瓣省着吃,也不知多久没闻过肉味了,这会儿眼见着鲜肉,馋得都要流涎水了。
沈却没注意着他们,接过东西道了谢。
“这白日里咱就尽可能的别往外头去,您好咱们也好,至于这夜里嘛,出去溜一圈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这夜里风浪大,船恐怕不稳当,若是不慎跌到河沟里去,也麻烦,您说是不是?”
沈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这水手话说完了,却也没走,立在那儿嗓子有点痒地咳了两声,目光半落不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他自个领会。
沈却立即会了意,这胡饼被褥想必不是白给他拿的,他是沾了师兄那暗线的光不假,可也不能半点甜头也不给人家尝。
于是便从钱袋里取出二钱银子,往那中年人手里一放。
那人立时便把那银子收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而后很满意地收进了囊袋里去。
一回过头,见舱里那几个汉子都在往他们这儿看,眉头立起来,凶了一句:“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点!”
这些汉子都怕被水手赶下船,因此倒很听话,闻言便将目光收回去了。
水囊里的水叫沈落灌满了,路上他人缩在那暗层里,渴极了也只敢舔几口,这会儿终于能喝上了,却也不敢喝急了。
沈却就着那凉水,咬了两口那张胡饼,而后细细地嚼、慢慢地咽。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也不敢多吃,硬着头皮吃完一角,填了填肚子,就把那饼子用油纸包起来了。
连着几夜赶路,沈却缩在那夹层里,不知昼夜,一路颠簸难受,想睡也睡不踏实,这会儿起身把那褥子铺在一堆货箱旁侧,恰好隔绝了那群汉子们的视线。
褥子铺好了,沈却人躺下去,心里泛上来一点点怅然。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离过京,踩在这船上,总觉得踩不到实处,心里空落落的,这旧褥子想是压在舱里久了,上头一股子霉味,又潮又硬。
好在沈却并不是那娇气的人,怎样他都忍得,躺了会儿,又起身来把沈落那件外袍叠好了做枕,而后人缩在那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行船摇晃。
沈却是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唤醒的,他没睁眼,耳边却传来的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在压着声音说话。
“睡熟了,指定是睡熟了,我蹲这儿瞧他老半天了,半点动静也没有哩。”
“衣裳也给他扒了吗?我瞧着他这身衣裳也值不少银子呢。”
“全拿了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总得给人留点铜子买饼子吃吧?”
“怕什么?这是水上,他还能跑去报官么?若是不服气,闹起来了,捆了丢河里就是了……”
几人热火朝天地密谋着,忽听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响,像是扫帚落地的动静。
而后便又是一声闷响,舷窗下的女人哼了一声,又听见个汉子低骂一句:“贱蹄子,多管什么闲事?”
这些人的声音并不算大,若是个睡得沉的,只怕这会儿还沉在梦乡里呢。
可沈却的耳力从来很好,再加上这些日子被林榭磨的,夜里听见院中一点细微声响,他都要大惊小怪地睁开眼愣一会儿,然后把自己连头带尾地都缩进褥子里。
因此这货舱里近在咫尺的说话声,更是全数落进了他耳根里。
紧接着,便有个人影轻手轻脚地朝他这边摸了过来,那人呼吸很重,靠近时身上带着一点汗酸味。
这人才刚蹲下,还没来得及伸手探向沈却腰间钱袋,便被忽然跃起的沈却一把压住了手腕。
而后便是利刃出鞘声,当一声划破黑暗,所过处隐约现出了一线寒光。
沈却轻车熟路地抬肘勾住他脖颈,几乎是瞬息之间,那把离鞘的弯刀便已欺到了他颈边。
那汉子登时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
其余在后头候着的人,听见这奇怪动静,忙出声问一句:“怎么了?得手了没有?”
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人便被沈却一脚扫翻了腿,整个人面朝下摔在货箱上,“咚”的一声闷响。
同伴这才知道是出了差错,可为着能瞒天过海,他们连灯烛都熄了,眼下舱里漆黑一片,他们没练过,若摸瞎干起来,那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他急急地回头去找火折子,不料油灯才刚点上,再一回身,却发现同伙们早在船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而被那哑巴拿刀持在手中的那位,正是他们的“四哥”。
老四被他这么一盯,顿觉没面,低低地吼一句:“娘的,他有刀!”
好像他之所以败下阵了,只是因为手里没个趁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