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本就怕水,这会儿又怀着身子,真要落进水里去,那可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沈向之不理会他,拿马鞭将他手捆牢了,交给岸边胥吏看管,由着他在那儿撕心裂肺地喊着沈却的名。
而后又转头吩咐岸边军丁:“再多派几艘舟船过去。”
“大人,这儿就这么些空置的舟船,全给征用了,那停在河上的大小船只也没闲着,都帮着救人呢。”
沈落的嘶吼声着实大得惊人,害得这军丁不得不附到沈向之耳边说话。
听完了,沈向之扬起一巴掌便甩在沈落脸上,声色俱厉:“没出息的,喊又有什么用?早知便不带你过来了,现眼的东西,还不快闭嘴!”
沈落让他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面上刺疼,人也清醒过来。
这河流湍急,仅凭着他一己之力,哪里又能找到沈却?沈落方才是关心则乱,这会儿被迫停下来了,便也不再闹着要往水里跳了。
见他终于冷静了,沈向之才敢上前替他解开了手上束缚,而后道:“你别闹事,随我一同到近处渡口再借些舟船过来捞人。”
沈落急急点头。
两人复又重新上马,继续朝着下处渡口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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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河水,沈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天然的恐惧,指节死死扣住了船檐,不肯往水里跳。
“我同你一道,”站在他身侧的丹心忽然开口道,“奴也是逃出来的,倘被捉住扭送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死一搏,为自个谋条生路。”
“跳吧,再迟些便来不及了。”江面上寒风忽急起来,沈却听见她低声催促。
沈却原本还在迟疑,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厉声:“你俩,站哪儿做什么呢?不知道一会儿靠岸要受盘查吗?”
“就是他,”忽地又有人低声嘀咕道,“我看那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又说是个哑巴,这不就对上了吗?”
“快抓住他,那海捕文书上说倘或活捉了,能奖赏千金呢!”
不等他们说完,丹心便拉住他手臂,两人咬咬牙,一齐坠入了那湍急的河流中去。
旁的船只上的人听见他们这儿落水的动静,也是不明所以,没身份的那些船客们心里本就急慌,有着他们打头,便也一个接一个地往水里跳。
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
纵使天气日渐转暖了,可这水里依旧还是刺骨的寒,刚入水,沈却几乎是不受控地打起了寒颤。
江水急不可耐地往他耳鼻里灌,那种无力的失控感,叫他止不住地慌乱起来。
可他记得师父曾教过他,在这水里千万不能乱,于是他憋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身子放松下来,由着那丹心拉着他顺着水流往前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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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时观赶来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这些日子朝堂上大事小事不断,幼帝担不起事儿,一切都得由他操持着。
一路快马赶来,远远地便瞧见那沈落坐在江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见他下马来,岸边早到的王府亲卫与胥吏军丁便齐唰唰跪倒了一片。
谢时观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向之,问:“沈却呢?”
沈向之低着头,没立即答应。
“人呢?!”谢时观一脚踩在他肩头,沉着脸,加重了语调。
他惯常是笑着的,面上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就是怒极了,眼中也不见半点情绪。
然而眼下,沈向之却很明显地觉察到了他身上那压不住的火气。
他硬着头皮,顶着那股不可言说的压力,低低地答:“禀殿下,运河上所有船只都已盘查完了,并未寻到沈却,只有一艘商船上的水手说曾见到过画像上的人。”
“把他们带上来。”
他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人将那几名船员领了上来,那些汉子瞥见谢时观一声绛紫色官袍,登时脚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沈向之转向他们:“这是雁王殿下。”
“王、王爷?”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这些人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钞关胥吏,坐镇钞关的主事只有掌舵的见过,可那也不过只是六品的官,同眼前这位京里来的大人物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些人挨挨挤挤地缩在一起,都不敢开口了,因此沈向之便只好出言提醒道:“且把你们那夜报上来的话,再同王爷说一遍。”
这一群人都露怯,便只好推出那掌舵的来,这掌舵的连头也不敢抬,张口时话音都变了调:“船上人都见过的,那就是个哑巴,面容还算清秀,有点功夫在身上。”
“应该是北、北边来的,在通州那儿上的船,一直就缩在货舱里,也不怎么出来。”
“那夜好几个人都瞧见了,他人站在船边上,叫他也不回头,刚要过去捉他,他便拉着那姐儿往水里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