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之西洲(8)

他甫一走开,那个家伙便走过来。我后退几步,将自己埋进帷幔阴影。他跟上来,手里慢慢转动着一枝红艳的花。是他衣袋里的蔷薇。

我退后他便趋前,直到我避无可避。

“为什么?”他看着我,表情快活。

我低低地笑起来。为什么?算是为了他好。我还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看。我太明白自己,性情一旦发作,并不容易自控。那还是晴游磨了我多少年的结果,他的冷静优雅,我仍然无法学到十之一二。面前这个坦然微笑的男子。伤他,并不要紧。我只是不想晴游因此恼我。他为萧家的颜面,我则为了怕他不悦。

暗影之中,他一身苍黑压制住我身上璀璨红衣。

他伸出一只手拄在我身后墙壁,半个身子笼罩住我。态度坦然傲气。有人走过来,脚步轻柔。看见这副姿态,慢慢退开。料是误会了这番情境。

“等你回去开席呢,洲少爷。”

他不动。良久。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为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碧绿青翠,清明冷洌的眸子。即使纠缠起狂漩汹涌,也绽放如此一种清澈透亮光彩。那又是因为什么。他的透彻,还是我的敏感。在他眼神深处读到的,不止是傲慢侵略,蓬勃掠夺。这个年轻男子,他的凛冽在我面前如此繁盛,如此张狂。然而这一刻被他如水清凉的视线所笼罩,一颗心,骤然跌落万千红尘之中。天知道,在他清冷瞳孔深处,我看到一个如此清晰的自己。数日前初见那一刻的震慑重回,被他所震慑,那一瞬,我茫然地感觉脆弱,几乎窒息。

“那些蔷薇,那些花,那是你的颜色。今夜的一切……”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贴在我耳边,语调轻盈。

“只是你的颜色。”

他注视着我,目光切近而遥远。

“萧晴溦,我一直在等你来问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握紧霞月,微微垂下头。还不够明白吗。他的意图。如此危险而美妙的一番诱惑。在这样一个不曾提防的时刻,像细薄刀锋遽起,无声没入心头最柔软的角落。他明白。我也明白。原来在一开始我们就已清楚了解。一切。这样抗拒。这样任性。这样相争。究竟是为了什么。足够明显的答案。

冥冥之中,这样的一记年少相对。我们都如此清楚,纵然年少,也已经明白,那即将到来无法挽回无法见证的结局。相见。别离。疯狂滋长的情意,在彼此青春年少飞扬高傲的眼神中瑟瑟绽放不为刻毒时光所动的清丽容颜。

我们都已经明白,那即将到来的一切。是如何危险,如何毒辣,又如何的绝美难以抗拒。

所以无法抗拒。

帷幔忽被拂开,阿尔弗雷德怔在那里看着我们,表情古怪而惶惑。

我们都没有动。晴洲紧紧握着我肩头,在阿尔弗雷德面前,他慢慢俯下脸颊,贴在我鬓边。眼神却凌厉上挑,带着些许诡异意味看牢了对方。

他附在我耳边轻轻道,“打发他。”

我看他一眼,他笃定地笑。

“走开。”我的音调轻如淡淡风声。然而阿尔弗雷德明了地看着我,他的脸色再次苍白,却仍然风度十足地对我行礼如仪,然后低声说,“请允许我改日再来府上拜会。”

我别过头去,清楚听见他在身后微微叹息。他怎会不明白。初见那年,我刚满十二岁,同是一场奢华舞会,我陪伴晴游出席。那一夜白衣胜雪,风华却是年少锋芒初现,盛世妖红。

那一次,阿尔弗雷德第一次见到了我。

而若是不曾相见,他今后的人生,或许不会变成如此。该绮丽的绮丽,该平顺的平顺。然而不知不觉,当年意气风发万千宠爱的五陵年少,偏偏见着了命里妖魔,刹那成劫。

那时的阿尔弗雷德,是欧洲几乎所有宫廷的骄宠。波兰望族后裔,学富五车,风度翩翩,在那些最负盛名的沙龙里如鱼得水。有个别致外号是“伏尔泰的莎乐美”。

这样一个年轻人。太幸运,是连神都要妒忌的吧。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打击和摧残那些本可以作为这个世界完美装饰的人。所以生命的千疮百孔,似乎也不能怪罪谁。

他走过来请晴游为他介绍时,我清楚看到他瞳孔中的火苗,明亮彻骨,太了然。而,晴游优雅微笑着说,“这是舍妹。”的时候,不忘轻轻握我的手指。我会意,然后狠狠拧他一把。

阿尔弗雷德很快便同晴游交好,这段交情在当时伦敦上流社会无人不晓。而晴游每次回来都不忘取笑我。“萧家有女初长成啊。”他曲起手指轻弹我脸颊,我忍不住抓住他手腕咬一口,看他皱眉微笑的模样,心头大是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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