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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下定决心发起挑战之前,瞄准的对象既不是东云花音,也不是绫这个人,而是她那只留有伤疤的右手。
那样细长的疤痕,显然是被锐器所伤。虽然年代久远,也足见伤口之深。
如果仅仅是意外所致,当初在伦敦问起时她便无需对我隐瞒。所以,在我看来绫对此讳莫如深的唯一原因,那就是这道疤痕跟她忠心侍奉的那位小姐——东云花音有关。
「蓝田小姐,请不要再说跟比赛无关的事情了。」绫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机械一般毫无生气。
她不等我回应便扬拍击球,我只得放弃追问,左右跑动起来。
这次不出五分钟,我再次听见球拍掉落的声音。
绫的手指颤抖着收拢,我皱起眉,对方的虎口处连着掌心红肿成一片,却一声不吭,依旧弯下腰去试图拿起球拍。
这幅场景,就连对这样的情形有所预料的我都于心不忍起来。
我看向球场旁边,东云花音沉着脸,却依旧一言不发。
「你确定还要打下去吗?」我用东云花音也能听到的音量对绫说道:「再不去医院的话,那只手也许会废掉也说不定。」
「——来吧。」
这简短的两个字后面所包含的决心大约难以估量,因为这次绫坚持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即便在摇晃的视野中也能看到她咬紧的牙齿和额角滴落的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我忍无可忍地向东云花音喊道:「喂,在你的眼里就没有比赢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球拍应声落地,就像是被这声响刺激到了一样,东云花音突然双手捂住耳朵,仿佛要将什么驱赶出去一样用力甩了甩头。
「啊啊——真是够了!」
这是东云花音从未有过的失态,我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被这声全无淑女形象的发泄惊得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快步走进球场,抢先一步捡起了那支躺在地上的球拍。
绫被她挤到一边,我第一次从那张脸上看见了类似不知所措的表情。
「还愣着干什么?」东云花音皱着眉瞥了绫一眼,从唇边挤出一声冷哼:「真是派不上用场。」
「...可是小姐——」
「还不懂我的意思吗?」这次东云花音的声音更大了些,绫抿抿唇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低声回了句是,低眉顺眼地退出了球场。
我垂下眼睛,视野角落中,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慢慢地握紧了。
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这么不甘心么?
我无法理解这种几乎丧失自我的愚忠,正如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外人面前谦恭有礼的东云花音对待自己的贴身女仆居然可以这样刁蛮任性,近乎不近人情。
但我可以断定,这种关系绝对不是可以仅仅用金钱来诠释与维持的。
毕竟即便是那个东云花音,现在依旧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踏上了自己所厌恶的球场。
她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似的凝视了一会儿我手中的网球,随后闭起眼睛,视死如归般开口道:「蓝田同学,现在开始,我来当你的对手。」
「好。」我点了点头,重新摆出了发球的动作。
我预想到接下来的比赛不会进行太长时间,但事实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夸张。
东云花音在球场上的样子与其说是初学者,倒不如说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我虽然没有放水的打算,但也不想刻意刁难,然而即便是平平无奇的回球也足以使对方疲于奔命。
最终东云花音踉跄着跌倒在地,整洁垂顺的长发已经由于不断跑动变得凌乱不堪。她咬着唇扬起脸来,脸颊绯红,眉宇间罕见地透出一丝狼狈。
「还要继续吗?」我问道。
没有回答。那双湖水绿的眼睛用力闭了闭,东云花音用一只手掌撑住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眯起眼睛,对方白嫩的膝盖上正渗出丝丝血珠。
也是,我费尽心思地让事情进展到这一步,甚至不惜利用绫的旧伤来刺激东云花音。如今,她连经营已久的完美形象都可以放弃,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不过,也只剩下最后一局了。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欲扬起球拍,一道身影又突然冲至东云花音面前。
「小姐,够了,认输吧!」
「你在干什么?」东云花音睁大了眼睛:「快让开!」
「小姐忘了夫人的话了吗?」绫似乎想去抓东云花音的手臂,但又止住动作,好言相劝道:「小姐不是想成为世界顶级的芭蕾舞演员吗?腿上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可是会留疤的。」
「你是在为我着想,还是在为母亲着想?」东云花音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用力将绫从身边推开:「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