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澈的眉头一点一点拧紧,久远前的记忆满满萦绕上心头。
九幽宫城中其实有许多这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当年他刚到九幽城时,胆小又敏感,极易受惊, 加之魔市的遭遇实在过于骇人, 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夜里总是噩梦缠身不敢入睡。夜里时常整夜啼哭, 令人见之生怜。他年纪小,身体又弱,一哭起来第二天总会生病,病得双颊通红好不可怜。
宸玄怜惜他,一边抱着他为他擦干眼稍的泪光,一边轻笑道:“怎么这么爱哭啊?一哭就掉珍珠,九幽城的国库都快被你填满啦。”
小澜澈一边哽咽一边睁着朦胧的泪眼直勾勾地盯着宸玄的头顶看。宸玄一摸脑顶,摘下镶满宝石的发冠捧在手心逗他:“喜欢这个?小傻瓜,这可没你的眼泪值钱啊……”
后来宸玄发现澜澈果然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便四处收集了许多,待把他的寝殿给填满的时候,澜澈也渐渐长大,再也不会无端啼哭了。
“哥哥,是你吗?”澜澈抚摸一下着铜镜,细语道:“是你来救我了吗?”
铜镜毫无回应。
恐怕是要注入灵力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可惜我如今灵脉枯竭,什么也做不了。澜澈有些落寞地想,电石火光间,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深深闭眼,伸手重重揉了揉眼睛再反手蹭上了镜面。
鲛人尚未来得及化作鲛珠的泪水蹭到了镜面上,迅速泛起一阵涟漪。下一瞬,只见原本模糊不清的古铜镜面倏然一变,清晰地映照出一间熟悉的宫室。
澜澈的脸色一怔,身体一寸一寸顿住了。宽敞整肃的宫殿,装潢陈设和它的主人一样温雅出尘,精华内敛。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边堆叠成山的奏折书卷,博古架上摆放着品味不俗的器物古玩,每一件都曾被他捧在手中细细把玩过。
他反应过来:古镜所照见之地竟是宸玄的寝殿。
心念一动,镜中画面随之一转,轻纱掩映的床帏里隐隐传来压抑的轻咳声。
澜澈呼吸一滞,喉头轻滚着的两个字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就听见熟悉的嗓音从床幔中传出:
“藏锋,站在外边做什么?有事就进来说吧。”
“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镜中传来,镜中画面略一晃动,随着这道声音缓缓向前推进。
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掀开床帏外的层层轻纱,露出内中倚床而靠的苍白俊颜。
澜澈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翻涌而上的情绪,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触上镜中人明显瘦削许多的容颜上。
“哥哥……”
古镜映照出的君宸玄虽然靠在床头,身形还和过往一样挺直,他已经恢复人身,面容俊美如昔可却毫无血色,苍白得不似活人。
“王上,我以为您还在休息,故不敢打扰。您今日好些了吗?”剑藏锋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声音里尽是忧虑:“可还需召针绝君前来为您疗伤。”
疗伤?他受伤了?澜澈心头一滞,强烈的不安在在心底蔓延开来。他伤到哪了?伤得重不重?是怎么受的伤……
“无妨。”宸玄轻轻笑了一下,薄唇勾起的浅淡笑容让他苍白的病容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针绝君已经来过并为本王换好了药,今日已觉得好多了,可以开始处理政务。待会儿把左右将军召来,继续详谈收复应龙王城一事。”
剑藏锋满脸不可置信,惊恐道:“王上,您重伤未愈,伤口都还在淌血,此时实不宜劳神费力啊。”
“本王的伤没有大碍,再将养几日便能大安,可是应龙城的事情耽误不得。心魔乃是天地浊气汇率而生,阴狠狡黠,那谈氏鲛人竟已完全被其蛊惑,以整王城百姓的生魂喂饲心魔,本王晚一日击溃心魔收复应龙城,便又要多出无数魂魄被生殉。”
剑藏锋忿忿道:“都是君聆渊造的孽,理应由他承担后果,王上何必——”
“藏锋。”床塌上的宸玄忽然很轻地一蹙眉,长眸微眯,探究似的目光落在剑藏锋身上,沉声道:“你走上前来,靠近一点。”
“……是。”剑藏锋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身上的动作却不敢怠慢,当即依言上前,来到宸玄床前,垂头不语。
“……”宸玄静静地看了他许久,长睫微垂掩去了眸光,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良久之后才听他轻叹一声,道:“你身上有聆渊的气息。藏锋,你去找他了?”
“我……是。”剑藏锋犹豫一瞬,继而坦然道:“可惜我与他实力过于悬殊,不能取他性命为王上报仇,是藏锋无能。”
“……”宸玄闭目叹息:“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伤吾者乃是被心魔附体的谈氏鲛人,和他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