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君聆渊是这般刻毒心冷之人,说不定自己早就先谈司雨一步揭竿而起了。他想。
谈司雨笑了一下,扭曲的笑容在他残破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恐怖骇人。
“自然是拜咱们的王上所赐。”他缓缓开口,同时身体近前一步略微逼近墨云,继续道:“当年吾谈氏一脉窥见君聆渊包藏祸心,企图生祭城中平民筑阵,本欲将其罪证公布于众,谁知却被他先发制人以叛乱之名逐出魔域……”
墨云狐疑道:“你百年前就知道?那何以君聆渊如今才动手?而且当日他起阵时,自言是为防九幽王来袭,可百年前他分明主动四处搜寻九幽城的下落,为何前后言行不一?”
谈司雨摇头喟叹道:“君聆渊此人向来喜怒无常,行为莫测,我也很是不解。当年他表面上以叛乱之名将我逐出魔域,实则却是将我囚禁起来,引心魔邪氛入我体中,让我成为心魔之力的载体,又用他的应龙之血操控我令我对其言听计从,这才让我变成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墨云心中一骇,屏息凝神,分辨数息后果然察觉到谈司雨体内深重的浊气,不禁面露不忍。他毕竟身为医修,立刻上前一步:“浊气并非不可拔除,不如我帮国师看看能否——”
谁知谈司雨竟疲惫地一阖目,摆摆手阻止道:“来不及了。今日我冒着风险违背君聆渊的命令让你恢复神智,是因我有事相求。”
墨云认真道:“何事?”
“落得如今这番模样,是我技不如人罪有应得,我认了。但是君聆渊的手段实在过于粗残,行事太过偏执,我实在不忍那个人落入他手中受尽摧残折磨。”
墨云眼睫一颤,脑海中渐渐浮起一张姿容出尘的姝丽容颜,“你说的是……”
谈司雨颔首:“我与澜澈早在瀛洲仙岛未被九幽所灭时就已相识。上天对他太过不公,幼时家国父母便被君聆渊的父母所灭,后来又遭君聆渊掠夺伤害,如今更被君聆渊囚在身边不见天日。我实难坐视不管。今日君聆渊让我来寻你,我心知他向来心硬手狠,定是又将澜澈玩出什么毛病来了,这才来寻你。我违逆君聆渊的意愿,解开你身上的心魔之力,只想忝着脸请求墨云君此去务必想办法救救澜澈……”
果然是他。澜澈的面容在墨云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其实当年那位殿下在王城中出现的时间十分短暂,他也只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而已,唯一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还是在君聆渊双目受伤后他主动来寻自己请求为君聆渊换目。
想到这里,墨云有些失神,一如回到了当年奇花瑶草遍地的王宫花园中,一袭雪衣缓步走来的澜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略微扬起头望着他,问他能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君聆渊。
他的脸像一块无瑕之玉,每一处五官都秀美好看,特别是一双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眼睛,光华流转,目光氤氲,像是含着一汪水,又像是溶进了星河皓月的光芒。
疯了吧。当时的他是想,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把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换出去?又怎么可能有人比它原本的主人更适合这样一双澄澈至极、湛若秋水的眼眸?即便是王上也配不上这双眼睛。
这事他做不来。墨云坚决地一摇头,把这对眼眸从它原本主人身上剥离下来简直是一种残忍的毁灭,相信这个世上所有的医修都不会愿意这么做……
宫中的侍从宫女们私下里常说王上一心爱慕着的澜澈殿下看起来总是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即便是对王上也很少展露笑颜,想必是被王上以暴力手段强留在身边。
可是在那个夏虫长鸣的夜晚,他分明从澜澈波光潋滟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他对王上的情意。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墨云一言不发,只是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谈司雨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暗了暗,沉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可是据我所知,澜澈殿下似乎非是如你所说的那样身不由己被迫留在君聆渊身边啊。”墨云略一思索,又补充道:“我倒是看他也对君聆渊用情极深、乐在其中啊。否则当年怎会愿意为他生育子嗣?”
谈司雨:……
沉默良久,谈司雨才慢悠悠道:“人总是会变的,当初王城初建之时,你我不也没有想到君聆渊会是如此残虐无情之人?”
“可是——”
墨云张了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就被聆渊抬手打断:
“我知墨云君非是偏听偏信之人,自会有自己的决断。我也没有强逼你的意思,若你不信,可以趁现在离开王城,若你愿意信我所说之话、或是也和我一样不忍见澜澈再受苦楚,不妨佯装心神被控,随我前去一见君聆渊,只是我也不瞒你,此行必定会有风险,一切但看墨云君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