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转身抚向挂在墙上的画作,温和地笑起来,说,先生,亏不亏不在于我,也不在于画作本身,而在于你。
“对于我来说,我拥有了她太久,为她付出的同时也获得了经年累月的陪伴。现在把她交给别人,无论获得多少金钱都要感恩,因为这是她对我的馈赠。”
“可你不一样,你既没有摸过她身上每一寸木头的纹理,也没有看过她在太阳落山时的美丽模样,你只是看到了她,就想拥有她。”
“那么她的价值,你最清楚。”
这天天气很好,画廊的窗户里阳光像金子一样铺下来,晏珩西被晒得很舒服,猫一样餍足地眯了眯眼睛,老板一口醇厚的法语像奶油丰厚的摩卡,话语流动间也叫他心平气和。
晏珩西最终还是买下了这副画,不知道是为画作为名家的真迹,还是为老板的那句“你最清楚她的价值。”
晏珩西在法国待了很久,久到年假结束的前两天才匆匆乘航班回去。
飞机落地国内的一瞬间,法国街头暖洋洋的阳光瞬间远去。海市的冬天很冷,冷风混着水汽,潮湿得要钻进骨头里。
晏珩西先回到枫蓝湾,托运的画还没到,他鬼使神差地上网搜索了购买画作的信息,发现真品收在诺顿·西蒙博物馆的馆藏里。
几乎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他花三十万法郎买回来的画是赝品。
晏珩西不死心,又把画送到专家面前鉴定,得到了确实的结果。
听到结果的时候,晏珩西几乎要笑出来,觉得自己去旅游时可能灵魂出窍,才会信画廊老板的话,画作是真品。最可笑的还是自己,竟然会信不切实际的价值论。
从小被骗到大。
画作被送过来之后,晏珩西不仅没有扔掉它,反而重新修缮了边框的装裱,挂在他房间里,一起床扭一扭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这位置如此醒目,叫他不要忘记,这世上许多东西都能以假乱真。晏珩西抚摸着这幅千里迢迢买回来的作品,再看只觉得画面上独占艳姿的郁金香刺眼得过分,明明是一枝独秀,还要拉上群绿作陪,像极了他父母之间的虚情假意的婚姻。
晏珩西的印象里,父母总是很忙,却从来不会忘记他的生日,也不会缺席学校的家长会,周末时记得带他出去玩,去游乐场,看演奏会,他就总是能随随便便原谅父母说的,下次。
下次去接他放学,下次教他弹钢琴,下次陪他搭乐高。
说了很多下次,没有一次实现。
晏珩西越长越大,被父母糊弄得多了,也就明白了“下次”是什么意思。虽然父母不常陪伴,所幸小少爷衣食不缺,家庭和睦,只是少受管教,因此长到十二岁,也只是性格散漫了点,无伤大雅。
变故发生在晏珩西十二岁那年。
天气热,晏珩西不想闷在教室里,想回去玩他新买的psp,就翘了最后一节课叫司机叔叔来接他回去。小少爷的事情主人家一向不多管,司机自然也不好插手,依了晏珩西的请求把他送回半山别墅。
晏珩西到家,就蹬蹬蹬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起psp开始玩游戏。玩到一半,楼下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晏珩西探出头一看,果然有辆汽车驶了进来,以为是晏辛图或者程郁回来了,当下就放下游戏机,蹬蹬蹬地跑下去,要把大人拉上来一起玩。
小孩冲到门口,刚开口要叫程郁,声母就卡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口。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在亲吻他的母亲。
不是贴面吻,也不是手背吻。
是嘴唇对嘴唇的亲吻。
吻完以后,对面的男人还帮程郁把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晏珩西。
程郁看男伴突然停住,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时,也看到了门口小小的一个晏珩西,表情一怔,然后转过去又和男人说了几句话。
晏珩西听不清程郁说了什么,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很温柔的,就像很久以前哄他睡觉一样。
送走了年轻男人,程郁回过头没事人一样牵起孩子的手,说:“晏晏,天气这么热,我们快点进去吧。”
晏珩西却突然甩开母亲的手,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程郁手撞到门框上,有些疼,还是弯下腰轻轻晃了晃晏珩西的手,问:“我们晏晏怎么了啊,在跟我发什么脾气呢?”
晏珩西抬头和程郁对视,满眼的不平和委屈,说:“我今年十二岁了。”
程郁不明所以,晏珩西愤怒地从母亲手里抽出手,大声叫道:“我知道你和刚才那个人在做什么!”
“你背着爸爸在出轨!你爱上了别的人!你还让他送你回家!你是不是还要跟他一起走,有了新的小孩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