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也许应该用搭档、情人、炮友的综合关系来形容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七年。中原中也想。虽然这么说并不太合适,但他们在这七年里的确分分合合,而且分时期、分阶段,每个时期里他们的关系都有着微妙变化。最肆意嚣张的恐怕就是十几岁的时候,两人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对对方跨越边界的占有欲,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肉体上。当然现在想来,中原中也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自己怎么会在十六岁就和太宰治上了床。
但这结果并不奇怪。回想那几年,正是港口黑手党在新一任首领森先生上任后发展最迅速的时期。他们先后经历了兰波和魏尔伦的事件,紧跟着就是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会在日后被人恐惧地以“双黑”这个名字暗暗指代的两个少年,自然也是见证这份血腥名单最多的人。他们一起做坏事,共享一份罪恶。中原中也杀人,太宰治坐在旁边打游戏,同时告诉他对方的支援还有几分钟到;太宰治拷问,中原中也在一旁擦自己的匕首,屁股下面是先前用来潜入、将人绑走的对方据点地图。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就一起回去,路上找家小店吃晚饭,然后太宰治要回总部去找森先生报告结果,中原中也则要去港口仓库,鉴定师在等着他一起查看当批走私宝石的成色。等到两人都忙完回到一起住的那栋公寓时通常已经过了午夜,太宰治喜欢泡两个小时的热水澡直到睡着,而中原中也要在回家后再加一顿夜宵。最后太宰治湿着头发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中原中也一般都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沙拉酱。这时候太宰治就会踹踹他因为睡相不好而蹭在地上的小腿,带着困倦的鼻音说,中也,快去洗澡啦,我要睡觉了。
不能自己睡?当然不能,一个人睡多无聊,这就和一开始他们其实也并没有住在一起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是从魏尔伦制造的“暗杀王事件”后吗?还是在那场忙得一周七天要在办公室睡五天的龙头战争里呢——总之,在他们都没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已经跨越边界,渐渐开始对“他就应该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感到理所当然。他应该在我任务时的通讯频道里、他应该在我生无可恋加班后等在办公室和我一起下班、他应该在我无聊时接上我不好笑的玩笑、他应该和我接吻、他应该和我做爱。
他的痛苦、欢愉、与他并肩的那个位置,应该属于我。
只能属于我。
在这点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两个人,谁都没资格指责对方占有欲过强,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大一样。中原中也开始对自己去和走私商谈新一季生意时、内置耳机的队伍频道里也会传来太宰治的声音这件事见怪不怪,而太宰治也习惯了偶尔自己单独带着行动部队去和其他地区的黑道组织火拼时,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中也会从天而降。中原中也忙完了自己的任务不回去公寓,要从城市另一头赶过来,踩在太宰治负责的任务的敌人小头目背上。
「真热闹啊。」十几岁的中原中也挑着嘴角,露出一点虎牙尖尖,明明是在对着敌人说话,眼睛却看着太宰治,轻佻又嚣张地如此说道:「在开什么派对?也加我一个吧。」
不过这种近乎扭曲的、对彼此的欲望并没有持续几年。在他们十八岁的时候太宰治出于自己的意志与选择离开了黑手党。中原中也当时人在洛杉矶,接到消息时正在与合作方吃晚饭。部下附在他耳边说了这件事。中原中也沉默片刻,然后在合作方询问的目光中挑起嘴角笑了下,对合作方说我听说这里的酒很不错。合作方笑起来,说年轻的中原先生很有品味,您说得不错,这里的确有洛杉矶最美味的柏图斯。
开一瓶。中原中也打了个响指。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合作方没意见,叫来侍应,换了他们之前挑好的那瓶酒。他们很重视和港口黑手党的这笔生意,自然巴不得事事都顺着中原中也的意思来。别说开瓶天价酒,就是中原中也现在说要把柏图斯倒满浴缸来泡澡他们都没意见。
也许是我的幸运日,也许不是。中原中也看着侍应抱来酒瓶,目光注视着浅红色的酒液缓缓倒入醒酒器中,开口。不过不管是哪种,我都认为今天适合喝瓶好酒。
晚餐后中原中也没有回到酒店。他吃饭时就让部下去查询航班,买了夜里最后一班机票回到横滨。落地他就听说太宰治离开的当晚,自己车库里的那辆宾利被炸得只剩下了个烧黑扭曲的框架。对于黑手党最年轻干部的叛逃一事,森鸥外将抓人回来处刑的命令发了下去,但负责的人并非中原中也——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忙着的生意,是与美国西海岸的黑手党谈如何绕开美国海关、开拓新的走私航线一事,因为太宰治叛逃而匆忙回来,三天后还要立刻赶回去。中原中也先是去他的车库看了一眼自己买回来还没开过两次的宾利残骸,接着回去公寓看了一眼。衣物、钱包、游戏机……太宰治什么都没带走,也连张纸条都没留下。中原中也在公寓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就回了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