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李羡鱼将槅扇掩了,眉眼弯弯地立在梁下,轻声唤道:“你快下来,你分你松子糖吃。”
少年自梁上而下,抬起那双浓黑的眸子看向她,语声很淡:“不必。”
他本就不爱甜食。更勿论是刚用完午膳。
李羡鱼也看向他,略想了想,轻声道:“临渊,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临渊淡淡垂眼:“没有。”
方才李羡鱼离开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梁上想了许久。
终是明白他的僭越。
他与李羡鱼原本便是简单的公主与影卫的关系,她提供容身之处,而他负责保护她的安危,仅此而已。三个月之后,更是连这层简单的关系也不剩,甚至余生也未必会再见。
李羡鱼夸赞谁,亲近谁,挂念谁,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更谈不上因此而生气。
但旋即,划清的界限重新被打破。
李羡鱼提裙走近了些,在殿内蒙昧的光线里仰脸望他。
她来时从庭院的桂花树下经过,身上也染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双羽睫长而卷翘,轻盈眨动间,像是有星子从这垂落的帘后冉冉升起。
她这样认真地端详着他,令临渊如临大敌,极不适应地侧过脸去。
而她很快得出结论。
“临渊,你还在生气呀?”
临渊剑眉紧蹙,未来得及启唇否认,李羡鱼却又大大方方地往他的手里塞了张请柬。
午后柔和的光线中,少女手里拿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请柬仰脸望他,唇畔梨涡清浅,笑声清脆。
“那我带你出去玩吧,你别生我的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寝殿内有片刻的静默。
玄衣少年隔一道半垂的红帐与她对视。薄唇紧抿, 垂落在身侧的长指收紧, 手中的请柬都被他握得皱起。
李羡鱼羽睫轻眨,就当她以为临渊要拒绝的时候。
少年偏过脸去, 红帐后传来他低沉的语声:“去哪?”
李羡鱼笑起来, 打开手里的糖罐,拿出松子糖分给他:“去东宫呀。”
她拉着临渊在长案旁坐下,将手里的请柬拆开给他看。
上头系着的红色的丝线被李羡鱼解开, 而请柬里飘下一张薄薄的锦书, 则被临渊顺势拿在手中。
李羡鱼垂眼去看。
见其上详细记载了姜家兄妹的喜好, 与行走言谈上的一些习惯。
从锦书上看来,这对兄妹皆是今年告老还乡的姜阁老的孙辈, 亦是姜家的旁支,从小跟随父母在徽州居住, 今年九月随父入京祭祖, 十月便又要随姜阁老离京,算得上是在玥京城昙花一现的生面孔, 既无什么人脉,也并无几个熟人。
只要不做什么格外出格的,引人注意的事,想来并不会被人发觉。
李羡鱼弯眉,轻声赞道:“皇兄想得好周到,这样应当便不会露馅了。”
临渊的视线则落在那张打开的请柬上。
“两日后申时,东宫赴宴,给姜家兄妹。”他念读一遍,又看向那张锦书, 眉梢微抬:“姜家兄妹?”
他皱眉:“公主为何不以自己的身份入席, 而要扮作他人?”
李羡鱼红唇微启, 话到齿畔,却又没了声音。
要是她以自己的身份入席,临渊便只能暗中跟着她。
临渊要是不现身,又怎么能让世家子弟们过来相认呢?
毕竟这场宴席的目的,原本便是为了帮临渊找到他的家人。
只是如今事情还未有眉目,不好与临渊说起,以免他最终失望。
于是李羡鱼莞尔:“因为,我想与你一同入席呀。”
语声落下,临渊握着请柬的长指一顿。
他偏过脸来看她,又很快地挪过视线,只低声道:“公主开心便好。”
李羡鱼弯眉看他,又从糖罐里拿出一枚松子糖放进自己嘴里。
待松子的焦香与糖块的甜味一同漫开,她眉眼弯弯地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
天边晚云烧尽,夜幕重重降下。
披香殿锦榻上,李羡鱼睡得不大安稳,纤细的秀眉紧蹙着,眉心一层层地泌出汗来。
她沉在自己的梦境里。
梦见提前到了两日后的东宫小宴。
她与临渊扮作姜家兄妹一同入席,连第一茬送上的八宝攒盒都还未来得及打开,便有一对陌生的夫妇过来相认。
他们俯身与她道谢,说这些日子多谢公主照拂。
临渊也将那串金铃还给她,说祝她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她站起身来,又被赶来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们团团围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对陌生夫妇把临渊带走。
众目睽睽下,她甚至都不能问一声,他的本名叫什么,还会不会回来。
当梦境里的少年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时,李羡鱼终于从梦境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