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仍在逃避。
却也因逃避,而愈发沉浸在伤心中无法自拔。
若是就放任她这般下去,少不得是要再大病一场。
临渊眉心凝起,握紧她冰冷的素手。
生死大事之前,临渊无法去安慰她。
便唯有让她去面对。
于是,他启唇去问李羡鱼:“公主在想什么?”
李羡鱼垂落的羽睫轻颤了颤。
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但临渊却将她的素手握得更紧。
他掌心上的温度传递而来,在寒冷的雪山上这般炽热,令她惶然不安的心像是有了落点。
她轻阖上眼,终是艰难启唇:“临渊,我在想我的皇兄皇姐们。”
“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平安地从雪山上归来了?”
话至末尾,李羡鱼已有些哽咽。
这句话,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雪山崩塌,看着雪浪将所有人吞没。
也正因如此。才更不敢前去面对。
临渊没有给她答案。
他向李羡鱼伸手,掌心向她,示意她可以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寻人的金吾卫已陆续回来。”
“臣可以带公主前去询问。”
李羡鱼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杏花眸望向他。
见朱红的幔帐前,少年凤眼浓黑,眸底并无半分退却。
像是带她走出雪山时那般,永不退缩,也永不迟疑。
无论是面对天命还是人心。
李羡鱼在他的视线里慢慢止住哽咽。
她终是鼓起勇气,将指尖搭上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与他执手走向帐外的风雪。
*
雪风呼啸,天色冥冥。
李羡鱼裹着厚重的狐裘,亲手提着盏雪白的琉璃灯,步入金吾卫们临时驻扎的军帐。
值守的金吾卫纷纷起身,拱手向她行礼:“公主!”
李羡鱼轻轻点头,想要启唇问他们搜救的结果。
一抬眸,却先望见放在远处木桌上的数十个托盘。
盘内各色物件凌乱摆放,许多,还沾有血迹。
她的视线微顿,低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金吾卫们答道:“回公主,是从雪山上寻回,暂且无人认领的物件。”
李羡鱼徐缓点头。
她提着琉璃灯走上前去,一件一件地仔细辨认。
她看见了皇兄们的金冠玉带。
皇姐们的钗环首饰。
还有已经认不出形制的,沾满鲜血的贴身物件。
她的视线在其中艰难地挪动着。
在一张残破的铁面上略微停留,又轻轻移开,终是落在一张精致的围领上。
李羡鱼颤抖着手将它拿起。
在琉璃灯璀璨的光芒里,李羡鱼认出,这是她在刚离开皇城的时候,送给雅善皇姐的狐毛围领。
此刻雪白而丰密的狐毛已被冰雪浸透,拿在手中,冷得锥心刺骨。
李羡鱼捧着那张围领,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忍着哽咽,去问身旁的金吾卫:“雅善皇姐呢?她回来了吗?”
被她询问的金吾卫深深低头,徐徐向她比手请罪。
“是属下们无能。”
“……雅善公主,未能找到。”
李羡鱼愣住。
她慢慢低头,去看手中的围领。
像是又想起了启程前,她与雅善皇姐约好的事。
等春日,等雅善皇姐的身子好转,便一同去御花园里放纸鸢。
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却已遥远得永不可及。
手中的琉璃灯坠地。
在清脆的碎裂声中,李羡鱼终是俯下身去。
恸哭失声。
*
又是漫长的三日过去。
距离当初雪山崩塌,已度过整整七个昼夜。
去雪山上寻人的金吾卫们陆续回来,却再也没带回李羡鱼任何一位亲人。
大雪仍在下落,隐隐有封山之势。
伤重的李宴不得不勉力从病榻上起身,下旨令剩余的皇室,即日便往玥京城回返。
李羡鱼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是一日的黄昏。
她执伞立在雪地里,看着远处风雪呼啸的和卓雪山。
也终是明白,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她的雅善皇姐。
她的几位皇兄。
还有那些她可能都叫不出名字的官员与从人们,都被永远留在这座雪山里。
甚至,连遗骨都无法寻到。
她静默地立了良久。
这数日中,她哭得太多,以致于如今都已经快要流不出泪来。
而临渊始终立在她的身后,沉默地等着她回返。
远处,有踏雪声簌簌而起。
是宁懿执伞而来。
宁懿行至李羡鱼的身畔,同样抬首去看风雪中的和卓山脉。
她语声平静:“小兔子,走吧。”
“逝者已逝。但生者,总还要继续走下去。”
李羡鱼徐徐回过脸来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