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压低了语声,面色愈苦:“承吉公公,您是知道的,雅善公主那身子……若是在冬雨里等得久了,出了什么事,奴才不还是要掉脑袋?”
承吉一听,抽了口凉气。
却也格外的意外。
往年都是皇帝传召公主,公主们皆是避之不及。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公主主动前来的。
还是这样一位,病得没多少时日了的公主。
他也同样不敢担待,只应了声,便亲自上前,去皇帝身侧回禀此事。
“陛下,小衫子来通禀,说是雅善公主过来请安,此刻正等在承徽殿外。”
“雅善?”皇帝皱起眉来,很是思索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久病的女儿,他问:“她不是病得都不能下榻了么?”
承吉答不上话,唯有招手让小衫子过来。
而小衫子往龙椅前跪下,满头满脸的汗:“奴才不知道。只是公主今日,看着气色尚好。”
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不过是消瘦了些。”
好在皇帝全副心思都在公主和亲的事上,也未曾注意到他满身的雨水,只睁着双醉眼,一挥袍袖道:“罢了,既然来了,便让她进来。”
小衫子如蒙大赦,忙低头连连称是,复又紧步退下。
一盏茶的光景后,席内又起了一支新的丝竹。
两名绿意宫娥推开了紧闭的殿门,引雅善入殿。
皇帝正在大口饮酒,本未察觉。
听见承吉通禀,这才短暂地放下手中的金盏,眯眼看去。
宴席尽头,朱红的宫门左右敞开。
身量清瘦的少女踏着濛濛夜雨款步而来,身披雪白狐裘,手里提着盏格外明亮的宫灯。
寒风卷入,吹起她手中的风灯随步履摇曳。淡色的光影照出她的面容清丽,身形修长而纤瘦,在这般喧闹的宴饮中望来,如大雪之中盛开的一株红梅。
呼衍之人身为异族,从未见过这般清丽的中原女子。
一时间,不少使臣停住杯盏,眸光大亮,纷纷用呼衍语交谈着,声音嘈杂,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雅善并不旁顾,只是提灯款步行至皇帝席案前,仪态端庄地徐徐俯身下拜:“雅善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皇帝的视线停住。
稍顷,他无声地笑起来,伸手刮摸着自己的下颌。
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去过赵婕妤那里了。
都想不起,赵婕妤是不是,也与她所生的公主一样,生了副清丽动人的好皮相。
他这般想着,在酒后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愈发浑浊。
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等宴席结束,召赵婕妤侍寝。
因而,他不再耽搁,立时对雅善抬手道:“起身吧,朕在右下首给你留了席位。”
雅善称是,徐徐起身,于下首入席。
隔着一道垂落的金帘,呼衍使臣的目光仍旧是不断往雅善的席案前投落过来。
打量,狎昵,何等都有,令人芒刺在背。
然而,很快,便见为首的使臣几不可查地轻摇了摇头。
他召来随宴的内侍,低声叮嘱了几句。
内侍闻言大惊,却仍旧是不得不行至皇帝耳畔,瑟瑟出声:“陛下,使臣说,这位公主不成。让您,让您再换一位。换一位,年纪小些的。”
皇帝愕然。
他不由得转过脸去,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了雅善一番。继而紧皱双眉,去问承吉:“雅善今年几岁?可过双十年纪?”
承吉低声:“回陛下,雅善公主是子未年生,三年前的春日,方及笄。”
他说得委婉。
即便是皇帝酒意上头,但略微一算,便也知雅善今年方至十八。
远称不上老女。
他皱眉,只当是这些异族不同于中原人,并不懂得欣赏清雅的女子,因此才随意找出借口推脱,便一挥龙袍道:“那便让她退下。”
他又喝了一口酒,语声毫不迟疑。
“让嘉宁过来。”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感谢耐心等待,晚上(可能是凌晨)还有一更。
这章发100个咕咕的小红包。
第64章
李羡鱼接到通禀的时候, 是在东偏殿中。
彼时, 她正陪着自己的母妃,怀里抱着她的小棉花, 安静地等着窗外的雨停。
直至前来御前伺候的大宫女青棠立于垂帘外, 恭敬地向她福身:“传陛下口谕,召嘉宁公主李羡鱼前去承徽殿请安。”
东偏殿内的平静随之被打破。
宫人们或是面露担忧,或是眼含难过, 纷纷望向坐在长窗畔的李羡鱼。
李羡鱼也因此而微微出神。
她其实早便知道, 迟早会有这样的一日的。
可当真的轮到她的时候, 还是会不舍,会害怕, 会迟疑。
唯一令她觉得庆幸的是,她昨夜便放临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