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这等盛宴,若明月夜中见过之人是皇室子弟,必会前来。
届时,不用再去明月夜中,李羡鱼也可将人认出。
李羡鱼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毕竟,她也不喜欢明月夜里的血腥与残忍。
而皇室宴会,更令她觉得亲切而安全。
她秀眉轻展,从锦被里探出指尖来,轻碰了碰他的袖缘:“临渊,你不愿带我去明月夜。那,皇叔的千秋宴,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风吹烛动,红幔飘摇。
临渊于烛火摇曳处,深看向她。
李羡鱼裹着厚重的锦被坐在榻上,露出锦被外的手腕纤细,如花枝易折。素白的指尖同样柔软,握在他的袖缘上并没有多少力道,却令人心折。
临渊没有拒绝。
他抬指,反握住她落在袖缘上的素手。在这样微寒的秋夜里,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他终是颔首:“臣会随公主前去。”
李羡鱼双靥浅红,却没有抽回素手。
她在半垂的红帐后轻轻弯眉。
方及笄的少女杏眸清澈,语声绵甜。
“那么,我便负责带你回来。”
*
等待千秋宴的这段时节很是闲暇。
李羡鱼素日里不是去陪伴母妃,便是去探望病重的雅善皇姐。
偶尔也有不想走动时,便留在自己的寝殿里翻翻话本,喂喂红鱼,给小棉花梳一梳日渐厚密的长毛,看着栽在庭院中的梧桐落叶,而凤凰树挂上长如芸豆的果子。
直至,一张摄政王府的烫金请柬放在了长案上。
彼时地面上已结了淡淡的霜花。
拂面而来的风已略有些生寒,想是冬节将至的缘故。
李羡鱼坐在暖和的熏笼旁,放下怀里抱着的小棉花,将请柬拆给临渊看。
“明日酉时,摄政王府赴宴。”
这是昨日收到的请柬,里头说的明日,便也就是今日。
算得上是迫在眉睫间的事。
临渊垂手,随意替李羡鱼拂去落在裙面上的一缕兔毛。
“公主害怕么?”
李羡鱼羽睫轻垂,再抬眼时,仍旧是明眸弯弯的模样。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王府赴宴了。即便是皇叔凶些,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说着,还站起身来,拿起放在长案上的盆景给他看:“你看,我还准备了贺礼。”
临渊垂眼,见是一株翠绿的五针松。
李羡鱼将它养得极好,在这般衰败的季节中,依旧是苍翠欲滴,有坚韧不拔之姿。
临渊颔首:“摄政王会喜欢公主的礼物。”
李羡鱼莞尔,深以为然。
毕竟皇叔什么都不缺。
不缺银子,也不缺贵重物件。
她想,送一株盆景给皇叔,放在院子里,皇叔路过看见了,心情多少会好些吧。
便与她养花是一个道理。
*
临近冬节,日头变得愈发的短。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功夫,殿顶上,高大的稳脊兽身后,便已聚满了红霞。
李羡鱼乘坐的轩车也早已驶出北侧宫门,停落到摄政王府的门前。
府门前车马如龙,宾客云集。
李羡鱼将请柬与贺礼递与府门前管事,随着迎客的侍女款款向内。
不多时,今日宴请的宾客齐聚。
李羡鱼悄然环顾。
见除却病重的雅善皇姐未来,仅托人送了贺礼,其余在玥京城中的皇室子弟,近乎齐聚。
可却并未见到当初在明月夜中仓促一瞥的那道身影。
正迟疑,却听斟酒声在眼前响起。
李羡鱼抬眸,望见多日未见的宁懿皇姐。
宁懿立在她的席案前,素手提壶,斯条慢理地将放在李羡鱼眼前的金樽斟满。
她端起酒樽,亦笑亦嗔:“小兔子只知道往雅善那跑。却不知来我的凤仪宫。厚此薄彼,可真是令人伤心。”
李羡鱼在这件事上,并不如何心虚。
她轻声解释:“雅善皇姐的身子不好。素日里连出寝殿都不能。嘉宁自然应当多去陪陪她。”
说着,李羡鱼又小声道:“而且,皇姐已有太傅陪伴了。”
她之前因贺礼的事去过一次。
不巧正撞见宁懿皇姐小憩未醒。
彼时日光斜照,殿内红幔低垂。皇姐在美人榻上慵睡,而太傅在不远处的长案后捧卷读书。
李羡鱼远远瞧见,倒觉得比与那些喧闹的乐师舞姬们在一处的时候,都要赏心悦目的多。
至于送一盆松树给皇叔,也是太傅提点的她。
宁懿听见太傅两个字,凤眸里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松开玉指,让金樽跌落在地。
酒液流散,如她语声冰冷:“那个老古板,陪伴本宫?”
她道:“除了妨碍本宫寻乐,像是看守天牢里的犯人一般看管着本宫,他还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