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沉但并不舒服,五指攥紧被子,细眉蹙着。
又是噩梦, 永远无法摆脱,带着蚀骨的疼。
观音城已然成了无尽废墟, 暗黑色的烟雾伴随巨型兽类踏碎废墟的怒吼而猖獗, 虚拟天棚开始破裂, 沉重的碎片砸下来, 将无数正在逃亡的人类活活砸压, 身长双翼的鹰隼俯空而下, 遍布獠牙的喙张开,刺穿了人类的眼珠。
惨叫掠过地面,被不远处的人群谩骂音所湮灭。
“杀了他!”
“他不配受我们的供奉!”
金黑交错的祭祀台上焚烧起了浓烈的火,喻南桥半跪其间,雪白的长发如瀑及地,他穿着一件赤红的古朴袍子,双足裸露,踝骨处被沉重的镣铐所束缚住。
——叮铃。
束发的那串绑了红绳的金色铃铛从发间滑落,火光将其贪婪地吞噬焚烧。
“你是神啊!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你和一只怪物苟合了,真恶心!”
一串长满荆棘的黑线将喻南桥一截腰肢死死缠绕,血细细地流出来,两只胳膊被串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的红线而吊起,心口一阵剧痛,伴随着窒息与失明。
“观音城不再需要你的庇护,我们要将你放逐!”
喻南桥微微抬眼,眼前是渐渐看不清面容的对他施以谩骂的信徒,他们用怀揣着无比恨意的声音向他宣告着放逐。
——轰!
观音城开始爆炸,高楼尽数坍塌,信徒们更加焦急,他们把手中火把抛上祭祀台,火光更加旺盛,喻南桥的四肢开始焚烧,由冷白的皮色而褪成了像是琉璃石般的色泽,从粉白的指尖开始,带着浓红与深蓝色,遍布他裸露的皮肤。
太疼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都在被剥离,视觉、听觉还有心脏的跳动,仅仅给他完好无损剩下的只有痛感,腰间的荆棘带着信徒们的滔天恨意而深深刺进他的骨头,开始生长冲撞,将他的身体刺穿。
他启唇,双眼因火光的烧灼而开始刺痛不堪,“不、不是……”
我没有背叛你们。
信徒砸碎了他最后一点希望,他们用更为热烈的声音呐喊:“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狮鹫在高空长鸣击碎了他们的呐喊,伴随着机械长翅破空的巨响,祭祀台开始动荡,捆绑住喻南桥腕骨的红线开始断裂,他即将倒在这场弑神的火场,可身后那人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穿戴了鎏金机甲的身躯轻轻压住他的后背,胳膊带着暧昧意味去抚弄他的腰肢。
“亲爱的,看看他们,哪里值得你守护呢?跟我回去吧。”这人拿劲瘦有力的五指捏住喻南桥的下巴,迫使喻南桥正对着台下的信徒,“我才是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人。”
“怪物!怪物回来了!”
“是他毁灭了观音城,都是他害的!”一个信徒哪怕被众人阻拦也在声嘶力竭地唾骂:“喻南桥,你就是个婊子,和怪物苟合交.配的婊子!”
“亲爱的,我可以杀死他么?”喻南桥身后那只怪物歪了歪头,他带着玩味将那条断裂的红线浮起,带着生来便存在的无限杀意。
他没有发觉怀里的人缓缓闭了眼。
怪物金色的眼珠掠过了暴戾的红光,那条红线跟着他的意志而向前浮动,他本想欣赏那个背叛喻南桥的信徒被割破头颅而鲜血横流的惨像,可他禁锢在五指间的那截腰肢开始冰冷。
我没有背叛你们。
喻南桥最后这样想着。
从指尖开始,琉璃光泽开始蔓延攀附,将躯壳死死覆盖封印。
喻南桥的身体从头到脚尽数成了琉璃石一般,滔天的火光之下映照出无比漂亮绚烂的亮泽,他垂眼半跪着,浓睫在晦暗的浓云之下阴暗不明,眉间的红痣艳得似血,就这么半跪在祭祀台,一动不动了。
红线落在地上,被火光吞噬。
怪物喉间微微颤抖,他想出声,可喉间像被绝望堵塞,他抬手,去摸喻南桥的脸,没有温度了。
“南桥?”
没人回应他。
哀莫大于心死一般,火光开始消亡,喻南桥银白的长发被身后那只怪物颤抖地抚摸,“不……不行,你别离开我。”
轰隆。
天棚彻底倾塌,末世降临,台下众人被滚烫的岩浆所缠绕裹挟,他们嘶声求救着,皮肉开始焚烧。
怪物无力跪在祭祀台,他嘶吼着,带着滔天杀意。
“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你们不配他的庇护。”
“我要你们循环往复,永远和我一样痛苦。”
——滴。
清晨七点休息室传来电子闹钟的轻响,连带自动从小型水壶泄出的温热水流。
滴答。
玻璃杯在桌上巍然不动,杯内接住了最后一滴从水壶泄出的水,摇晃开,氤氲出透亮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