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次了,纪岷疆拿命下赌,他希望这次喻南桥将他杀死后可以原谅他。
当他把喻南桥压在窗棂上时,他折辱着,掌心握住喻南桥的脚踝,意欲可怖,心口传来剧痛,他说:“南桥,我好难受,你哄哄我。”
“纪岷疆……”喻南桥喃喃低语。
指间扳机扣动,纪岷疆这一次并没有任由子弹击毙心口,他临死前那双永远傲慢暴虐的眼落了泪珠。
“求你,别再杀我了。”纪岷疆不敢结束这一次。
但他知道他的爱人一定会杀他,杀了他怪物也会跟着死亡,这个世界才会回归现状,但那颗裹挟着欺骗的子弹将心脏戳烂后太过痛苦。
他第一次突破以往的话语,而说:“南桥,哪怕你爱我一下,说个假的也好。”
“如果你原谅我了,醒来后可以把我放在你的未来吗?”
他掌心握着枪支,心甘情愿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左侧胸膛,泪珠可怜极了。
——砰!
扳机仍旧被无情扣动。
但枪口并不是对着纪岷疆。
纪岷疆看着喻南桥心口细细流了红血,他的爱人浓睫闭合,病弱的身体如将死蝴蝶般坠落了神殿高楼。
满天神佛之下,纪岷疆跪在窗边,他垂眼,无悲无喜一般意外的迟钝,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浓金色的眼珠映出地面深蓝的袍摆,浓红的玫瑰花泼洒而下,将他的爱人埋葬了,踝骨那根红线也散开,被风温柔吹起,纪岷疆抬手,那根红线落在自己掌心,他麻木地微曲长指,将红线死死囚住。
而后他又松开了。
银色枪支被纪岷疆攥在指间,他本欲殉情,可枪孔内没了子弹,他那位仁慈善良的爱人是见不得死亡的,于是他以身殉道,将自己祭祀给了这个崩坏的世界。
喻南桥眉间红痣如一粒血,把纪岷疆刺得痛不欲生,他动弹不得,因为喻南桥用最后一丝神力将他无形束缚住了,他不要纪岷疆救下他。
纪岷疆的死只能消灭怪物,而喻南桥的神魂可以将世界彻底逆转。
“南桥……”纪岷疆喉间如刀割,嘴唇抖动着,泪怎么也止不住,这股疼远比欺骗和穿心要疼,他看着喻南桥的躯体幻化为一片又一片的玫瑰花瓣朝天空飘洒,所触碰的一切都变回了原样,怪物也变为花瓣飞散。
神圣的光普照大地,观音城缓缓下坠,即将回归久违的故土。
末世开始回溯,死去的人活过来,被困在观音城的玩家们也在现实苏醒。
——滴。
纪岷疆五指微动,他再度睁眼发觉自己不在观音城了,朝衡大大咧咧地掀开他的被子,“你要睡多久?”
“母亲?”纪岷疆指间感受到了温热的日光,这让他喉间一颤栗。
朝衡偏了偏头,银蓝的发在日光下更显璀璨。
纪成君闻声而来,他一边穿着西装外套一边倚着门,对妻子温柔一笑:“他刚接手公司一定是累坏了,亲爱的,你让他好好休息吧。”
金色的眼珠微晃,他看到墙上的电子表显示着:【2019年3月15日】
纪岷疆躺在床上,抬指盖住眼,尖牙抵住唇把哽咽咽了回去。
他想起有天晚上他因为易感期而神志不清,一心只想与喻南桥做.爱,于是他潜伏进了白玉京,在喻南桥的休息室内大哭撒娇,那是他第一次与喻南桥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半梦半醒地说想去看看喻南桥待过的那个世界。
那个赤诚热烈,日月高悬的世界,没有阴暗的绝望也没有压抑的制度,老弱病残并不会因为所谓的c级素质而被放逐,这里也没有成堆的核废水与战争爆破物,人类也没有将一切都寄托于神佛而永无作为,高官政客也没有活在纸醉金迷里,他们怀揣着为民奉献的信仰坚守前线。
纪岷疆在这栋对他而言太过落后的高楼外,听见有小孩子聚在一起在玩捉迷藏。
这个世界分明是过去,却是纪岷疆母亲,朝衡奋斗一生也没亲眼看见的未来。
“母亲说的那个未来,是不是就在你那个世界?”
“那个未来,我想去看一看。”
纪岷疆颅腔轰鸣,那夜他说过的话疯癫响起。
他让朝衡与纪成君离开自己的房间,朝衡眼底满是担忧,纪成君把她抱走了。
门被关闭。
在死寂里纪岷疆闭眼,他的心脏内有个名叫“后悔”的情绪在翻涌,他想起自己杀害并使得信徒背叛喻南桥的过往,还有因自己的偏执而将喻南桥死死囚困等种种往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呢?
他的记忆开始如潮褪去,他慌乱极了,连忙下床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写着自家的记忆,笔触一挨上纸面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