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潘悦这时也走了出来,看着那辆越跑越远逐渐没了影儿的跑车,讥讽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呵,说不定人家从来就没看上过你,别自作多情。”
曾昱博握紧拳头,眼神像隆冬里的冰柱一样砸向她,他一字一顿地说:“江南不是那种人。”
“呵……”潘悦气到深处反倒笑了出来,她也懒得发脾气了,抱着双臂斜眼看他:“不是那种人?你看到她那件大衣了吧,好看吗?一万多。看到那枚胸针了吧,好看吗?二十万!你他妈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
潘悦说完,甩了一下包,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了。
曾昱博久久地站在窗前,麻木地跟所有人道别,直到大家都走了,他还沉浸在回忆中。他想起大一时,第一次注意到江南,是怎样一番情境。
那是大一开学后的一天中午,他在学校的阶梯教室后排趴着讲电话。学费已经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妈这时又刚好病了,需要住院。他从进校起就已经开始打工挣生活费,但老板说试用期没有薪水,最少得一个半月才能发下来。
他在电话里很着急地询问病情,继父怕他担心,只说大不了把家里牛羊卖了。曾昱博哑着嗓子说不能卖,现在卖了多亏啊。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跟同学借钱,不是借不到,只是不希望被人同情。
等他挂了电话,转头时,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好像能听懂他的家乡话,对他说:“你母亲病了是吗?我可以借你钱,不过你下个学期之前得还我,不然我就没有学费了。”
曾昱博第一次看到这么水灵白净的南方姑娘,他立时就猜到这人就是室友口中说的新闻学专业的美女江南。
同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她的眼神中没有同情,只有体谅。
曾昱博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很干脆地点了头,发誓道:“三个月之内一定还你,我可以把身份证压在你那儿。”
“噗”,江南笑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她说:“不用,我相信你。”
就是从那一刻起,曾昱博心里藏了个女孩儿。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看过别的女生一眼。
大家都说他高冷难追,但没人知道,他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想尽一切办法跟着江南身后转。
他跟着她报了摄影协会,跟着她去操场上跑步,跟着她在湖边背单词。他还帮她在图书馆占座,帮她在食堂挡住后面拥挤的人群,帮她挡住飞过来的篮球……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好,不敢开口说爱。等到他成了老师口中的可造之材时,等到他终于进了好公司能发挥才干时,却偏偏遇上了那样的事……
他不奢望江南等他,他甚至觉得自己迟早能把她追回来。
直到今天,他看到岑君和她走在一起……
曾昱博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之后,做出一个决定。他打电话给技术部的经理,告诉他自己愿意接受那个去海外的派出任务。
经理很高兴,问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曾昱博苦笑一下,只说他想奋力一搏。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才二十二岁,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江南坐在车里,岑君把空调开得很暖,还放了点轻音乐。刚刚剑拔弩张的饭局,仿佛被刻意遗忘了,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只到了快下车的时候,岑君忽然转头看向她,笑得那么温柔。
“怎么了?”江南问。
岑君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开心而已。”
“?”江南奇怪地看着他,不觉得今天有发生任何值得高兴的事。
岑君把车停在地铁口,双手放在方向盘边缘,轻轻敲了两下。他偏头过来,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眼眸里柔情似水,勾唇道:“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样……”
“……什么样?”江南垂下眼睑,脸又红了。
岑君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还在回味似的盯着她,粲然一笑:“挺好。”
江南就踏着他这句轻飘飘的“挺好”往宿舍里走,一路只觉云里雾里。她想起岑君今天帮她解围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站出来为他辩白的场面。
他们这是怎么了?
在今天之前,江南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岑君这种犯罪分子竟然也会有一丝保护欲。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护着他呢?是从他为自己说话时,还是从他为所有贫困学子说话时,还是从他在桌子底下轻轻拍她的手开始?或者是从他玩笑着说要追她之时?
亦或是,更早一点,从他告诉她,之所以取名叫“Mercury”酒吧,是因为他觉得水星没有卫星,孤独又浪漫那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