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看见,自举杯一笑,道:“自然同京中风物不同,两相较来,无怪古来骚客多写忆江南。”
黛玉一时诗意大发,叫人取来纸墨,挥手写就一首词来,词工委曲奇姹,既有烟雨之缠绵,又得山川之周折,悟空一个不会赏诗的听了,也只拍手叫好,颠颠地妥善收整了,使了几把内家功夫,好叫纸张莫要潮了,才自笑道:“妹妹如此文才,满腹锦绣文章,博通经史道理,依我说得,不若将想来所作都整拾了,合作一本文集来,好叫世人领悟何为灵气妙笔耶。”
黛玉闻言,先是愣神,见悟空目光切切,心中难免踌躇。原先在京自林如海回京接其归家后,黛玉便多有同京中贵女交际,交往密切的如二公主等女子皆是闺阁中才女,胭脂堆里的英雄,素来交游、唱和并结社是时有的事,偏生二公主等人皆喜黛玉之姿态文采,交游之间是不吝惜邀她同行的,便使得黛玉所作诗文故事颇有数量。
加之诸女文采斐然胜过男子十分的也有,家中豪富权贵的也有,那些个词、曲、笔记多是有人出版的,流通于京中女眷间,常常引得人们交相争读。
只黛玉先时并未曾想过如此来,更喜同聚而品茗作诗,促膝长谈,故而今日听到悟空所言才略有惊异。
“如何?”悟空见其不答,凑近一步,殷切问道。从前在京时悟空便思得如此一问,因着自古的男女之束,常叫黛玉藏身闺阁而日益惆怅结怨,不若叫其投身心于所爱,交际来往间也好叫其莫要被过分拘束。
而今世界盛行弹词小说、笔记杂谈,常有风微月小之时良朋宴座共听书来。其间笔墨于黛玉而言便不难书就,便是先前她闲暇时候为销永昼所作练笔皆可称清新典雅之佳作,更兼其上多有志怪之物,若出版来,怕是顷刻间便生得出传世之作的。
悟空是个爱讲故事的,也善同人讲故事,身就黛玉首位观其笔墨之人,自然爱其情思感怀,此刻便不免一一举出,口中只是夸赞。更有紫鹃雪雁这些个人心中更信自家姑娘是天底下难得的才思不凡,也同悟空一般撺掇的。
黛玉闻其所言,心下自然动容。从前也并非未同姊妹们传阅手稿,依稀想来还记得文章之后总写得“……无非闲来略博慈亲开怀”之话,此般句子说来是用以表明娱母之效,不若说是寻得一个藉口好叫文章有个正经由头传阅下去。
略思忖到如此,黛玉心下自然生出踱量来,今时今世虽叫女子略能出门交游,偶能成书著作,不过也只在闺阁中传阅,还要生出藉口遮掩,比不得那些男子胡乱写些东西也叫人夸耀。如此,黛玉踌躇着开口道:“倘若我以男子身份作一文集,诚如尔等之言能成大势?”
悟空闻言,嘻然一笑,道:“若连妹妹都不成,恐普天下无人能成了。”思量片刻,又道:“且说当世无权势人脉之寒门怕难出名,但妹妹只瞧你我身份,又岂是能够叫你没落的?”
说罢,自与黛玉慨叹一番,神色间皆因其所言稍显黯然。
话语毕了,侍奉一侧的雪雁不免问道:“小姐是准备今生以男子身份著书立作,好成就一番事业么?”
诸人听了,都要笑她不知开什么小差去了,黛玉方才说的话语不可谓不清晰,断然是不能叫人会错意的,谁知黛玉闻言,反而笑起来。
许是三白酒终究有些醉人,只听闻黛玉学作悟空素来模样,纤纤玉指一点桌上还未撤下去的纸砚,促狭笑道:“你倒是问得好,我生就女儿身,皆男子之名出书本就是权宜之计,既然尔等都说得吾之作必然得盛,且待到流盛之时再将我本来身份说出,不是更得一番趣味?”
其口头说着趣味,在场之人无一不听出其中怨怅,谁知本该劝阻的悟空闻言只从椅子上跳起来,大笑道:“好好好,妹妹好计谋,我是从来不知晓世间有什么女不如男的道理的,便是人在上古时候也是女娲造出来的,今日妹妹此举,便叫那些个人知晓了万物本来的道理!”
说话间,悟空自又斟满两碗酒,亲送到黛玉手上,同她碰杯痛饮来,欢声笑语更甚窗外雨声。
自姑苏而往杭州之途便如此在二人悉心筹谋出版之物中过去,转眼间便已到了杭州渡口。
作者有话要说:
补2.3更新,我的假期综合征迟迟未好(借口
“白雨跳珠乱入船” 苏轼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 《菩萨蛮·其二》
韦庄这首菩萨蛮一般而言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借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言志,该句的解释就是虚度了年岁,一事无成,就算回了家也会肝肠寸断;其二的解释就是林妹妹话中对江南流连忘返,年纪轻轻回了家乡,今后难免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