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自然任其吩咐,左右这边人多,是无甚好怕的,兼之月余来只被家中冗杂繁事压住肩头,难得开阔一日,便了得赏赏秋景。
三人正在后院中寻一处可坐卧之地,忽然一阵旋风,搅到周边一刮而过,三人还觉没什么,微微觉察些凉意罢了。
忽然便闻得周遭一声声惊呼起来,顺着声音看去,正是秋风吹乱纸鸢,那些个丝线都勾在院中几树梧桐上,众人手忙脚乱去扯风筝,只扯得萧萧木叶随风起。
那些个放风筝的忙了手脚,你挤我挨,幺幺呵呵,只一心要将手头风筝扯下来,哪里管什么形象仪态?三春昔日在荣国府中放风筝,也不过几个姊妹间耍闹,哪里见过这么多呆客,一任间只掩着脸发笑,互相推攘着时而仰头去瞧纸鸢,时而远眺去看香客。
迎春一个被王夫人留下的彩霞引在最前面,正睁着眼望空仰看,但见天高云净中纠缠着几个风筝,偏偏一个尾巴系着短短一截绳的纸鸢似炊烟一道游丝般在云中荡漾,渐渐离了那几个纠缠的纸鸢,荡荡漾漾坠落下来,几个翻身,径自落到迎春面前。
迎春本见它上头花了两只玄鸟,画工并不精细,偏偏用墨极其舍得,颜色晕染极深,便多看它一眼。见其飞了出来,没个束缚地落在面前,纤纤素手抓将住正是稳稳当当得了这副纸鸢。
探春惜春两个见她一套行云流水,皆凑过来。探春伸手一指,笑道:“这纸鸢倒跟长了眼睛似的,偏偏往姐姐身上撞过来。”
惜春倒是观察仔细,瞧见纸鸢上头写着两行诗,偏偏是反着面对着她,看不真切,便道:“我看着你那一面倒是正好对上这纸鸢上的两句诗,不妨念出来,也叫我们品一品。”
正是说笑时刻呢,怕是待会儿便有人将风筝取回去了,她们三人没个准备,倒是喜得一赏别儿个悉心放出来的纸鸢。
迎春听了她的话,也瞧见两只玄鸟翅翼两边工工整整各写了一句,右边是“双燕双飞绕画梁”,左边是“罗帷翠被郁金香”。迎春便柔声将其念出,叫两个妹妹知晓。
探春听罢,笑道:“这还是个有情之人呢,小小纸鸢也取得双飞燕之意。”
迎春闻言也笑,倒是忆起这些日翻来覆去瞧的那封子信,渐渐有些失神来。
探春惜春见罢,知晓她心事,联想起自身,渐渐也飞出些思虑来。不及她们三个伤春悲秋,正有一个总角年岁的幼童跑过来,朝着三人行礼,口称自家公子是此风筝的主人,见她们有缘,便将此赠之。
此话一出,三春都颦起了眉,不晓得哪里来的浪荡公子,拾得风筝归还便是,且那幼童话里话外,皆说着那公子偏是瞧见了她们的,他偏生借口有缘要将此送给几个年轻姑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幼童见她们脸色,心中顿觉不妙,面露苦色,若非只得他一个年岁小的书童可进后院,哪里轮得到他这笨嘴笨舌的前来献丑,思罢,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小声道:“我家公子说,抓到这个风筝的小姐若是不愿,自是可将其退回去的,他正在隔花门那头站着,只求小姐瞧上一眼。“说罢,紧紧低下头,缩到一边去了。
他话中显然所提为迎春,叫她心中大撼,不免依这那幼童所言,朝门边看去,遥遥只见一个年轻公子立在门侧,见她望过来,长长作了个揖,又赶在他人所见之前,退回了门口,只若隐若现见瞧出些俊秀的模样。
迎春正瞧见他腰间别着一只竹雕的扇子,身上衣裳是青灰直襟长袍,上绣祥云苍松。电光火石间,便想起怀里藏着的那封信上所书,明了此人为谁,所作为何事。霎那便见迎春面布微微红霞,微屈膝行了个礼,攥紧手头的纸鸢,低下了头。
见状,那幼童好似得了令,也不含胸低头了,直道:“小姐可是愿意收下此纸鸢?若愿,奴便回去复命了。”说罢,又补充道:“我家公子姓江,字隐堂,叫我报上姓名来,但叫小姐知晓。”
闻言,便是探春惜春两个也知晓了,其中自有隐情,当时便是众人瞧向迎春,见其轻微点头,才舒出一口起来,那幼童也才蹦蹦跳跳着朝门边跑去。
不及探春两个见尘埃落定了,要来盘问,王夫人便施施然从一侧上前来,手上捧着几根香柱,道:“可是玩的尽兴?我方才见前院已少人,你们便随我上香祈愿去吧。”说罢,又瞧见迎春手上风筝,也不问来由,只道:“倒是画的不错。”
迎春微微脸红,将风筝往后收着些,同另外两人一道跟着过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王夫人并三春去上香之时,本也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宝玉眼见着院子里愈发冷落,兼之没有王夫人束着,换了身衣裳便出门寻玩去。他原是个无尽痴心至淫至欲的,便是现今家中没落了,母亲同祖母也还将其视若珍宝,行事间少有掣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