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她向出租车站狂奔。
所有人都看她,一个高挑的女人,面色清冷,眉宇间却带着难以掩藏的焦急,跑得双颊绽开一片片的火烧云,长款风衣向身后高高扬起。
每一次,她的失控都是因为漆月。
每一次,她的全部所思所想,都是不能让漆月一个人。
可笑啊喻宜之,明明是一个从小最会算计的人,却没想到会在人生至关重要的岔路口,做出最至情至性的决定。
漆月又问:“那你会后悔么?”
喻宜之笑了。
她是一个很紧绷的人,笑的时候通常唇瓣抿着,勾勒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可此时她坐在一片阳光下,露出一个真正舒展的笑容。
她发现自己内心安定,七年前拖着行李箱飞往英国的茫然、四年前孑然一身回邶城打拼的惶惑,全都消失不见。
也许从那些时候开始,她内心真正想做的,就是现在这个决定。
她问漆月:“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戒指?”
漆月顺着她视线望去,桌上放着一个淘宝款的白瓷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假玫瑰和一小簇假芒草。
喻宜之抽出一根,递给漆月。
漆月想起,这是小时候孤儿院女孩们常玩的一个游戏,用草编戒指、编项链、编手镯。
她笑了声接过,在手里来回来去的绞着。
很多年不编了,原本简单的编法,在她手里变得乱七八糟,圆环不够圆,各种草穗也支出来。
她拉过喻宜之的手,对着左手中指把那草戒指套下去。
很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喻宜之过分白嫩的皮肤。
“喻宜之,说你笨还真不冤枉你。”漆月勾起唇角:“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不要,要这草编的戒指。”
喻宜之很珍惜的摸了摸:“可能我之前,错就错在太聪明。”
时至正午,两人回家。
阿萱迎出来:“饭马上做好,正好,吃饭吧。”
她下锅炒最后一个菜,漆月收拾饭桌端菜,喻宜之打开电饭煲盛饭。
阿萱炒完菜过来洗手,喻宜之放下饭碗,过来帮她拧开水龙头:“辛苦了。”
“没有。”她瞥到喻宜之手指上多了枚草指环:“这是?”
“哦。”喻宜之语气很淡,但挺了挺胸:“漆月给我编的。”
之后钱夫人给了漆月一个长假,漆月就让还要上班的阿萱别做饭了,她来做。
有时喻宜之下班早,她饭后会和喻宜之去人少的河边散步,看河水像洗去了画笔上沾染的一笔夕阳,温暖而忧伤。
而漆红玉的头七、三七、五七,她都和喻宜之一起去了墓地。
漆月以前爱犯浑,喻宜之在的时候,总是喻宜之陪漆红玉聊天更多。
现在也是一样,明明一个最看重时间的人,偏在漆红玉墓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絮絮小声说着许多的话,还不让漆月听。
漆月问:“你是不是跟奶奶说我坏话?”
喻宜之点点头:“对。”
在暖橘色的霞光下,她把漆月被风拂乱的碎发夹在耳后,微凉的手指蹭过她耳廓:“我跟奶奶说,其实她才是最聪明和清醒的人。”
“她打一开始就看准了,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真的没有家。”
天渐渐热起来,漆月散步时,想着漆红玉,总会在河边发一阵呆。
这时喻宜之不吵她,而会去路边的小超市,给她买一支冰淇淋。
不给自己买,就在漆月吃的时候,伸头过来咬一口。
漆月看她,一身利落潇洒职业装、衬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的清傲总监,唇角沾着点冰淇淋一脸坦然:“我怕胖,为什么要买两支?浪费。”
漆月看着白色香草冰淇淋上沾着喻宜之的口红,张嘴,咬下去。
失去奶奶的忧伤,在时间的褶皱里,被喻宜之不声不响、一点一点抚慰。
漆月知道那会像一张浸过水的纸,再不会平整如初,永远带着深深的褶。可至少,她又能在上面续写时光的故事了。
时间过得很快,再一天,漆月就要重新去钱夫人酒楼上班了。
喻宜之这天特地没加班,晚饭后两人出门散步,漆月问:“我回钱夫人那儿上班,你会不高兴么?”
“既然我回来,就代表我接受了你的选择,你做你自己就好。唯有一点,”喻宜之瞟她一眼:“记得我说过的吗?如果你敢出什么事,你的坟可是很危险。”
漆月咂咂嘴:“是是是。”
她问喻宜之:“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为明天做准备。”
喻宜之反应过来:“买西装?”
她从漆月跟大头打电话时听出来,钱夫人打算正式把华亭交给漆月管,这其实算内定接班人很重要的一个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