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86)

你也知道他这人护短护得人尽皆知,自小殿下去了骁骑营后,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怎么就转了性,纨绔了二十多年忽然奋发图强,可把褚成钟高兴坏了,他现在看到小殿下就和看到亲儿子差不多,有求必应。”

宋予衡把写好的折子随手递给齐湘:“派个末等仆役把回礼单送到韦府。”

齐湘打开看了眼,都是些家常必备之物。

通往裴府内苑的路穿过梅林,绿萼梅昨晚被落雪压折不少,廊下挂着不同式样的纱制宫灯,竹帘卷上去,每条宫绦上都坠着块红玛瑙,婢女掀开厚重的门帘,暖气扑面而来,扩口梅瓶中用清水供着挤挤挨挨的芍药花,青檀木花架上兰花错落有致。

东西两面窗户嵌了四块琉璃,银红色的纱幔被兰花银钩勾上去,院外雪景清晰可见,裴琅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米粥喂至闻溪唇边,她靠着软垫抵唇咳嗽:“我自己来。”

裴琅撤回手,水晶帘动,闻溪看到宋予衡惊喜的从床榻上起身,裴琅轻按住她:“你身体还很虚弱,静卧为宜。”

闻溪免不了对宋予衡嘘寒问暖,裴琅数了数加起来有五十八句,比她到裴府后说得所有话加一起还多,宋予衡帮她掖了掖被角:“我多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闻溪笑笑,经此大病,她身体虚弱的厉害,不过说了些话身上出了一层虚汗,她长睫迟缓地眨了眨,从枕下摸出几张折好的宣纸,裴琅面色瞬时变得不太好看。

自容策医好了闻溪的疫症后,她便开始昼夜不分,根据血的药性来回修改药方。她硬撑着虚耗,发了两次高烧,裴琅心疼的要命,想劝又不敢劝。

昨日她又以身试药,一晚上高烧不退,裴琅到现在心里还憋着气:“我去书房批复加急公文,你们慢慢聊。”

闻溪望着裴琅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宋予衡展开宣纸,闻溪解释:“这张药方我试过,可用,药材平价易得,可根据病情让医署斟酌用量增减,治疗疫症非一日之功,眼下先遏制住疫症恶化方为根本。”

宋予衡托着薄薄一沓宣纸双手颤抖:“我代西秦百姓谢过姐姐。”

“这本就是为医者的本分。”闻溪抬手盯着掌心的纹路,“阿予,无论是西秦子民也好,异国百姓也罢,疫症当前,我都不可以逃避。

我从小读得是医经圣典,学得是治病救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的意愿就不会改变。”

闻溪看着文文静静,心智坚韧远非常人所及,她看过生离死别,有过荣宠以及,在波诡云翳的朝政内斗中历经十几年的淬炼,仍不改初心,心怀悲悯。

她默默做过很多事,为家、为亲、为友、为国、为民,桩桩件件,太过细致入微以至于总让人习惯性忽略她的付出。她从未坦露过自己的委屈,她总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能好好的,可她从始至终都在失去,她的善良似乎并没有成为她的福报。

宋予衡掀开厚重的门帘,裴琅站在长廊下盯着琉璃窗出神,他十指紧攥,手背青筋暴起,脊背绷得非常紧,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仿佛下一瞬就要断了,灭顶的悲伤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迟缓地偏头,宋予衡腿脚不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睡了。”

裴琅同他一道往府外走,雪还在下,两人都未再说话,行过青石拱桥,宋予衡每上一个台阶都挪得很艰难,额上的冷汗顺着瘦削的下颌没入雪白护领,裴琅目光扫过宋予衡的膝盖意有所指:“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你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必再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宋予衡手指抠着桥栏上的镂雕番莲花,指节泛白:“我……我不想死的。”

“不想死?不想死你自虐给谁看?而今还有人能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得事情?”裴琅目光凌厉,竭力压制着胸腔中奔腾欲出的愤怒,低吼,“宋予衡,你多厉害啊,权倾朝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你可真厉害,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宋予衡脊背僵直,裴琅呼吸间带着微弱的颤音:“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得吗?我不敢碰她,不敢闭眼,我就怕这一切又是我臆想出来的。

我本以为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病重无医是最令我绝望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疫症后期红疹溃烂化脓,她好似感觉不到疼般睁着眼睛不言不语,她同你一样不会哭不会笑,对外界事物感知度近乎麻木。

其实从她入宫为妃那刻起,我便彻底断了与她白头偕老的痴心妄想,我隔着君臣礼法守着她,若我能侥幸活得比她久,那是上天垂怜,我自请去守皇陵。若我不幸先她而去,我扶持承谚登基,承谚心思纯良,定然也会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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